[黄石文坛]梅晓艳的随笔《不凋的红梅》

不凋的红梅 

梅晓艳

这一冬的雪如期而至。校园里玉树琼枝，好一个琉璃世界，和当年与她共赏时一样美。  

孩童书声琅琅。飘落的雪花，是前情的回闪。他站在教室的窗前，眼底藏着无尽的哀伤。从前苍白瘦削的脸，虽然还是瘦，但有了血色。看着窗外花坛里那一株红梅，在白雪映衬下，像燃烧的火。鲜红热烈，真像她……  

他与她的缘份，始于一场雪。  

那一日，大雪纷飞，他裹得严严实实，戴着手套，打着伞，拾阶而上，耳听得清脆响亮的笑声，十分动听。哪个姑娘的笑声如雪原般阔朗？他刚想抬头一看究竟，冷不防一个雪团呼过来，结结实实砸在脸上，又冷又痛。他一把抹掉脸上的雪，满心的不快，却在看到那张尴尬又抱歉的笑脸时烟消云散。漫天雪花中，对面的姑娘一袭火红色的大衣，如红梅一般俏立在寒风中，毫无瑟缩之态。头顶、肩上有落下的雪花，青春的脸庞透着健康的红润，乌溜溜的眼睛十分灵动。一手保持着抓同伴的姿势，一手还捏着个雪团，要扔不扔。她就像一团火，那一簇火苗“蹭”地跳进他的眼里，又跳进他心里，迅速烧起来。烧得他满脸滚烫，透着不自然的红润，连带耳朵也红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红衣姑娘连连致歉，眉眼弯弯，扔了手里的雪团，一边给同伴递了一个“等下再战”的挑衅眼神。这姑娘真可爱！他有些想笑，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就这样算了？”  

“啊？”姑娘诧异地瞪大了眼，以为碰上一个不好说话的人。正寻思着怎么再赔礼道歉，却见他突然扔了伞，弯腰抓起一把雪，双手一团，就朝她扔过来。她本能地一避，雪团落在肩上，散成了碎雪。  

“哈……你……”姑娘被偷袭后，一瞬间的愣神，看着他促狭的笑，迅速进入状态，抓、捏、扔，一气呵成。旁边的同伴有些惊讶，被她一嗓子喊进来：“二打一，灭了他！”嘻嘻哈哈的笑声在雪中回荡，夹杂着她嘲笑他的声音：“你打的什么打雪仗，跟撒雪似的，没劲……”  

最后，这场雪仗以他昏倒进医院而结束，还遭到医生劈头盖脸的训斥：“他的心脏承受不起剧烈运动，还要注意保暖。打什么雪仗，真是……”  

她送他去的医院，后来又去看他。一来二去，顺理成章，他和她熟识了。  

他万分感谢那个雪天，那个飞来的雪团。当这个鲜活生动的女孩，用又黑又亮的眼睛注视着他，他的内心万物生长，春暖花开。一只小鹿，在这春天的林间奔跑、在溪涧里跳跃。生命就该如此鲜活，他无比向往。  

她跟他讲幼时在乡野间调皮捣蛋的趣事，瞒着大人在湖里畅游的惬意；她支教的那些小孩子像她小时候一样调皮，摸鱼捞虾，还不忘送给她这个老师。“开学了我带你去看看这帮小猴子，太可爱了……”她叽叽喳喳地又说又笑。想到他初见时呼过来的雪球，他微笑着点头。  

时光飞逝，以至于他惊觉间，假期就要结束了。  

这些日子以来，当他抑制不住看她的眼神越炽热，他的内心就越矛盾；当她眼里的春水越温柔，他的内心就越痛苦。这具脆弱的皮囊，就像风中之烛，幽微的烛光随时会熄灭，如何给她太阳的光芒？他痛苦不堪，心有不甘，最终，理智战胜了情感。她这样充满勃勃生机的女孩子，就是那雪中红梅，理应恣意地开，有人欣赏有人陪。他怕有一天，他睡下去就再也醒不过来，独留她一个人花开，一个人花落。  

还是离开吧，慢慢远离她，直至淡出她的生活，就像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他强颜欢笑，送她回支教的学校。春雪初融，孩子们欢天喜地地围着她，给她送来自己珍藏的小零食。  

她拉着他在村子里转悠，介绍着这里的一草一木。刚刚望见冰雪未消融的芦苇湖，突然传来孩子的哭喊声：“掉水里了！哥哥掉水里了！”她和他相顾大惊，赶紧向芦苇湖冲去。他没跑多久，肺就像破败的风箱在抽动，呼吸沉重。她边跑边喊“打电话报警……”飞跑的身影消失在芦苇丛中。他哆嗦着掏出手机，抖抖索索按键，喘着气说明情况。跑到湖边，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手支着膝盖，他喘得直不起身，却努力伸着脖子，寻找她的身影，只看见她在冰水中起起伏伏。岸边的孩子又哭又叫，他心急如焚，一边指着村子示意叫大人，一边踉踉跄跄往结着冰的湖面上跑。他艰难地喘着气，徒劳地在冰面上喊她的名字，却不成语调。难以言喻的寒意和恐惧从心底升起，他站立不稳，视线渐渐模糊，昏倒冰面上，不省人事……  

雪依旧纷纷扬扬地下着，校园一如当年，只是换成他站在这讲台上，她教过的孩子都长大了。雪中红梅鲜似火，他不禁伸手抚着左胸，感受她的心脏在胸腔有力地跳动：“我的红梅，永不凋谢……”

梅晓艳，70后，湖北黄梅人。生于矿山，长于矿山，记录矿山。喜文爱摄，迷戏恋曲。作品先后发表在《黄石日报》《中国矿业报》《中国有色金属报》等媒体。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