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茶水的女人
姚建林
上世纪90年代初，有一条铁路从我们湾子穿过，村庄旁有一座小站。那些载客的绿皮火车到达小站时，总会在站里停靠几分钟，而这短暂而宝贵的几分钟时间，就是村里那些妇女和老人们卖茶水的最佳时机了。 那时的铁路线上不像现在处处都有很高的铁栅栏围着，行人走到铁路上是很方便的。有孩子上下学就沿着铁路行走，大姑娘小伙子谈恋爱也往往会去轧铁路，毕竟铁路上僻静，视野开阔，一无遮碍。当然那时候的火车可能也不像现在这么多吧！人走在铁路上根本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因为火车来时，远远地就会鸣笛。刺耳的笛声响起，走在铁路上的人便会早早地下意识地站在道旁，看那火车隆隆地驶过来，风驰电掣一般，卷起一阵疾风，将人身上衣服的下摆吹得飒飒作响。 当一列绿皮火车缓缓地在小站停下来的时候，人们呼朋引伴，相互传递着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火车来了！大姑娘、小媳妇，还有村子里的那些大妈们，人人手里都拎上一两只开水瓶，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车站里那列停靠的火车跑去。那种场面蔚为壮观，一二十个人立马将火车两边的车窗围住。 “喝茶吗？新鲜的滚开水，5毛钱一杯！”围到车窗前的妇女们热切地同那些城里的旅客展开交易。有旅客很快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将茶杯递了过来，车下的人手脚麻利地给那茶杯续了水，一边满怀喜悦地接过乘客递过来的钞票。那边又有乘客扬着手里的方便面碗，嚷叫着来碗开水。敢情列车里茶水供应不足，或是价格太贵，一些乘客还是喜欢在列车沿路停靠的当儿，从那些乡亲手中买茶水呢！ “呜……”火车发出一声尖利而悠长的嘶鸣，它提醒着乘客和那些卖茶水的女人们，火车将重新启程。小站里已有一两名穿着制服、戴着袖章的工作人员过来，吆喝着，通知围在车厢两边的人员赶紧离去。正交易着的车上与车下的两个人，一阵紧张地忙碌，火车上的人手里扬着一张10元的钞票，待到卖茶水的女人窸窸窣窣地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找出一叠零钞，交易便算完成了。车轮发出“咣哒咣哒”的声响，火车慢慢地起步，开始越驶越快。卖茶水的女人恋恋不舍地目送着火车渐行渐远，有人在心里埋怨：火车停留的时间咋这么短呢，她们手里的茶水还没有卖完呢！ 于是妇女们意兴阑珊地回去，一路上叽叽喳喳，像是一群欢腾的麻雀。 “卖完了，卖完了！”玉花嫂笑盈盈地说，显然她对今天的收获很满意。 “刘婶的两瓶水也早卖完了，可不只我一个人运气好！”玉花嫂谦逊地说。 “你们都不赖，我一瓶水都没卖完呢！”一个叫菊芬的女人有些沮丧地说，“时间太仓促了！有一位乘客正向我要两杯水来着，可惜没来得及卖给他，——火车要开走啦！” “你们光知道卖水，我可看见刘婶的茶叶蛋卖了不少呢！”一个胖胖的女人说。大家探询的眼光便转向刘婶。 “嗯，我也只是试着想改改花样！茶叶蛋也还是行俏的！”刘婶说，“眼下天气越来越热了，咱家地里的西瓜也快熟了，赶明儿我还想拣几只西瓜来卖卖呢！” “这个主意不错，可东西带多了，就怕一个人招呼不来呢，你没见上次华叔卖茶水还带着他们家儿子呢！”菊芬说。 “火车下午是不是还有两趟呢？”有人忽然想起什么，随口问道。 “是的，下午1:30和4:00分别还有一趟！”玉花嫂肯定地说。她们家有一个远房亲戚在小站里当扳道工，火车的时刻表她是熟悉的。 “那可不一定，你又不是不知道时间，我还怕多一人，抢了我的财喜呢！”玉花嫂咯咯地笑道。 “扒家的女人，就你钻进了钱眼里！”菊芬白了一眼玉花嫂，佯嗔道。几个女人发出嘻嘻哈哈快活的笑声。 湾子里的这群勤劳的女人们，她们平日在自家庄稼地里忙活，只要有一点空闲时间，都会到铁路上去卖茶水。火车的笛声在她们听来是那么亲切，那一声笛声就是一个信号，那一刻，四面八方的女人们情绪立马亢奋起来，腿上像安了弹簧，打仗一般提上水瓶和一些什物就往小站上冲去……是呀，地里的黄土坷儿翻过来刨过去，又能生出几个钱儿？可别小瞧每天卖茶水挣得的几元钱呢，孩子们买支笔呀，买个本儿呀，可都指着它！细水长流，一个月下来，那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呢！ 今天，每当我从小站旁经过，看到那一列列呼啸而过的高铁，我又想起了那个久远的时代，想起了村里那些卖茶水的女人。
姚建林，网名冬月之恋，湖北黄石人。业余喜爱写作，喜欢小说、散文和诗歌，作品散见于微刊。华文原创小说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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