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岳父
今年清明节，难得的没下雨，所谓“清明要明，谷雨要雨”，清明天晴，谷雨下雨，预兆风调雨顺。趁着这清澈而明净的好天气，我们按提前约好的行程，在4月3日清明假期的第一天，踏着明媚春光，去妻的老家徐斌祭祖。岳父岳母合葬的墓地位于徐斌水库旁的小山包上，东南朝向，傍山依水，风景优美，是个风水绝佳之地。一年没有打理，坟地长满了杂草，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除杂草。有一株野草竟然从碑石下沿的缝隙中伸出，我有力扯竟然有点费力，借助铁铲才把它清除干净，心中暗暗惊叹野草生命力的顽强。杂草清除、确保鞭炮燃放安全之后，我们依照当地风俗开始祭奠，插上坟标、贡饭、敬香。伫立坟头，碑石上篆刻着岳父岳母的生卒年月，碑石两侧篆刻着“严教如山嘉勉子孙，慈恩似海福泽后代”的碑联，我的心情变得凝重起来，脑海中不断闪现出岳父岳母的音容笑貌。尤其想到岳父一生奔波，却在正当颐养天年之际突患疾病辞世，不禁心酸！岳父徐公桑业，生于1931年农历10月27日，殁于1997年7月6日，享年不足66岁。岳父在房头同辈兄弟中排行老六，最小，房头侄儿都称呼为六爷（当地俗语称呼父亲为爷）。10岁丧母、11岁丧父，岳父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十几岁就跟着远房大哥夏业公学泥瓦匠，1954年娶枯树嘴卫湾卫府新南为妻，在老家徐斌村成家，1955年生子维秋。1958年随夏业公到黄石闯荡，先在大冶钢厂房管科工作，1965年调石灰窑区修建队当队长，后在区综合厂当厂长。改革开放后，区综合厂发展成为区建筑公司，岳父当经理。只读过几个月扫盲班的岳父，从泥瓦匠，干到黄石市石灰窑区建筑公司经理，一路走来，经历了太多的挫折和磨难。岳父和岳母一共养育了一男三女，我是他的二女婿。岳父这一支脉现在已经发展成为一个拥有16口人丁的大家庭，曾外孙都10岁多了，如果岳父现在还活着，看到他一手缔造的大家庭这么兴旺发达，该是多么的高兴。清楚记得与岳父第一次见面的情景。1990年12月份的一天，我第一次上门见岳父岳母。家里很看重，大姐、姐夫都回来了，由姐夫掌勺，弄了一大桌菜接待我这个未来的女婿。见到岳父，我稍微感觉有点意外，岳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高大，甚至有点瘦小，要知道妻身材高大足有一米六七啊。新女婿第一次上门，我不免有些拘谨，岳父见了我，不卑不亢地说了一句“坐”，就问了一下我的家庭情况，再也没问别的了。席间，大姐、姐夫陪我聊天多些，岳父基本不吱声，弄得我心里没数，不知道我在他的心里是个啥印象。事后问妻，她说，爷很满意，说农村读书出来的，吃过苦，很勤奋，肯努力，可靠。进门先用肥皂洗手，卫生习惯很好，人又长得憨厚，要得。妻这样一说，我才心里释然，再见岳父的时候，就觉得很亲切了。有3件小事情，折射出岳父的人性光辉，让我一辈子铭记和受益。第一件事情：我和妻结婚之后的一天晚上，我去岳父家吃饭，习惯性的往洗菜的池子里吐了一口痰，顺手打开水龙头冲干净。不想正巧被岳父看见，他很平和地说了一句：洗菜的池子莫往里吐痰。我顿时脸红，虽然岳父的话说得不重，但无异于抽了我一巴掌。从此以后，我就再也不往洗菜池子里吐痰了，而且非常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养成了良好的文明卫生习惯。第二件事情：有一次，我当时只有两三岁的姑娘哭闹，我劝了几句劝不住，烦不过，就用力摇晃她的肩膀，大声地吼她。岳父看见了，走过来将姑娘抱过去，也是很平和地对我说：细伢懂个么事呢，你摇她吼她做么事，养伢要耐得住烦。说得我心里一惊！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在姑娘面前发脾气了，一直到姑娘长大成人，也没有吼过姑娘。第三件事情：大约在1993年，一天早上我买菜回来的路上与他人发生纠纷，我用一把豇豆刷向对方，造成对方受伤。对方家属不依不饶，告到单位，后来通过调解达成协议，要赔偿三千元钱给对方。当时我刚结婚，经济非常困难，三千元钱不是个小数目。岳父得知情况后，没有丝毫责怪我，主动把钱给女儿，叫她迅速去息事宁人，从而帮我摆脱了人生的一次危机。我从中汲取了深刻教训，从此以后懂得收敛自己的性子，控制自己的情绪，在外面不逞强好斗，直到现在到奔六的年龄了，我再未在外面与他人发生过争斗，今后也不会发生。开始，我不明白岳父为什么不吼我骂我责怪我，后来我渐渐的懂了，岳父教育人的准则是“响鼓不用重捶”，我在岳父心目中，是属于“响鼓”，所以不用“重捶”。确实，岳父一辈子没有对我说过重话，而是在和风细雨中教我做人的道理，帮助我走向成熟，现在想来，我能够有今天，岳父确实起到了潜移默化的作用。岳父的为人处事，是我很敬佩的，除了我的亲身感受，妻也经常同我说起她父亲的一些往事，使我对岳父的品行和为人有了更全面更完整的认识。岳父厚道，豁达开明。我老家是农村，兄弟姐妹多，家庭很困难。与妻结婚的时候，刚参加工作，身上只有不足一千元的存款，家里又帮不上忙，连在老家打结婚家具的钱都要我自己出。我当时心里发慌，结婚的费用都要靠借，彩礼钱么办？我把难处跟妻子说了，让她去探探父亲的口风。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岳父说不要彩礼，有多少钱办多少事，你们结婚后把小日子过好就行！多么厚道、豁达、开明的父亲啊！我敬爱的岳父，虽然我当初很穷，但我没有辜负你的期望，现在我和你二女儿组建的这个小家庭，和睦、温馨、幸福，外孙女顺利长大成人，现在北京工作，我们的小日子过得很好，请您放心！岳父心善，乐于助人。岳父老家是个大房头，兄弟姐妹众多，麻烦也就多。上世纪中期到末期，在城市里生活的岳父经常救济农村那些叔伯兄弟姐妹，借钱、借粮食、借衣物，那是常有的事，借走后根本就不指望还的。其实自己一大家子，靠自己一个人养家糊口，生活也是很艰难的，大舅哥、大姐几个长大以后才慢慢好转。为救济农村亲戚的事，岳母没少和岳父吵嘴，但岳父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我和妻结婚的时候，家里并不富裕，为筹备我们的婚事，多给妻一点嫁妆，妻提出要去农村几个亲戚家讨账，把欠款要回来。岳父开始不同意，后来说了一句“去问问就行，没有就算了”。岳父就是这样一种心态对待亲戚。岳父大度，能容人过。岳父在单位当领导的时候，对待手下的职工很好，老一辈的石灰窑区建筑公司的人一直对岳父念念不忘。有个叫“三八矮子”的，是中窑湾一带有名的混混，坐了几年牢回来，没有单位接收他。岳父说，人家要养家糊口，没有单位怎么行？不能让他再去犯法啊，就主动接纳了他。后来这个人非常感恩，对岳父感恩戴德，尊重有加，也非常争气，不给公司惹麻烦，还处处为公司着想，维护公司利益。“三八矮子”后来娶了山背吴必庆湾的一个姑娘为妻，生了一个儿子。可以说，没有岳父，就没有“三八矮子”这个家。我结婚后认识了“三八矮子”，得知我是徐经理的女婿，“三八矮子”对我非常客气。前段时间我问妻“三八矮子”咋样了，妻说，“三八矮子”几年前出了意外，掉到粪坑淹死了，“三八矮子”的儿子都已结婚生子。“三八矮子”的夫人、那位吴必庆姑娘我是认得的，有机会去中窑湾走走见见故人。岳父慈祥，疼爱晚辈。岳父对晚辈极其疼爱，对待孙姑娘翠翠、外孙姑娘丽丽和序序，更是呵护有加，关怀备至。经常听妻讲，小时候爷经常骑着自行车带着她和小妹去工人电影院看电影，出差回来一定会给几个小的带好吃的。爷对待子女，从不动手，在很生气的时候，也只是用自己独特的口头语骂道：不自觉！姑娘出生以后，我和妻都在上班，有时候就把小孩丢给岳父照管，岳父照护小孩甚至比我们还要细致，让我们很放心。在饲养鹌鹑的那个时期，饲养的鹌鹑是要拿去卖钱或者留着生鹌鹑蛋拿去卖钱的，不是逢年过节，一般都舍不得吃，但对于我们特别是孙辈们要吃，他特舍得。因此，清蒸鹌鹑汤是我姑娘小时候最爱吃的滋补食品。逢年过节，岳父都要给我们各家送一份鹌鹑和鹌鹑蛋，给我们改善伙食。岳父勤劳，奔波一生。从十几岁学泥瓦匠开始，岳父就跟在大人屁股后面拖，勤快、灵光，吃得苦、耐得劳，从学徒到出师，从泥匠到经理，那是比别人付出了十倍甚至百倍的努力。退下来后本应该颐养天年，岳父却不甘平淡，自谋创业，在家里干起饲养鹌鹑副业，增加家庭收入。养鹌鹑可是个辛苦活，喂食、孵化、消毒、保温、销售等等，都是岳父亲力亲为。岳母有肺结核，身体不好，做不了好多家务，屋里屋外都是岳父一个人。在一起相濡以沫40多年，岳父对岳母始终关爱有加，不离不弃，一直病恹恹的岳母，竟然比岳父还多活了12年，不能不说是个奇迹。岳父的身体尚好，除了有点并不严重的哮喘，没啥其它毛病，突然发病，是我们始料未及的。1997年的初夏，岳父头疼得厉害，吃了药也不见好，就去中医院住院治疗，后来转到三医院，住了两个多月医院，竟然不治！大脑炎!我到现在都理解不了这个病怎么会治不好，医学发达到如今这个程度，竟然连一个小小的大脑炎都治不好！也许是误诊了？我不是医生，不好妄加揣测。经历了岳父病逝这件事，很长一个时期，我对医学是抱有怀疑和失望态度的。66岁，正是享福的时候，岳父却突发疾病离我们而去，让我们这个大家庭痛失主心骨，怎不叫人肝肠寸断！岳父去世后，回老家山背徐斌村安葬。老家那片祖坟山，他的两个同胞兄弟、我辈称呼为三爷的稳业公、称呼为五爷的甲业公都葬在一起。后来岳母、五伊（伊是当地俗语对母亲的称呼）也都葬在那里，兄弟妯娌在天国团圆，回归自然。父亲在我22岁时离我而去，让我痛失父爱；岳父在我25岁时成为我的岳父，让我重获父爱，感谢上苍眷顾！感恩岳父！怀念同岳父一起相处的美好时光，怀念和妻一起回娘家时岳父门口相迎的盈盈笑脸，怀念岳父春风化雨般的谆谆教诲，怀念岳父在世时一大家子吃年饭的热闹祥和！
程时斌，男，籍贯湖北大冶，1966年生，大学文化，公安系统工作，工作之余提笔，偶有作品发表。黄石市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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