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种色》之五
三十一
昨夜，风云乍起，雨敲窗。大地好一番蒸腾，田野酿。菜荚有菜荚香，麦田是麦田香，更有一些香芬，隐藏在某一处，待你走近，撞一下你，捉迷藏，却找不到谁是谁。 楝花，从这一场风雨而去。昨，特意带小曼阿曼去树下站了一会。竟是一些儿也不留。在灯下走。我说，去旅行。 有时近处是远方，有时他乡是故乡。他乡身到心未到，到此一游。近处身易到，心未到，却也只是日常。 屋前河岸一排树，次第花开。春天茶花开过、一株四季桂，静静地开，我有时来回徘徊，像淌着一条逆流，赤脚感受，清凉的欢悦。 有时，我便突发奇想，要在这里那里种点什么。推门出去，似故地重游，不一样的惊喜如送到眼跟前。 现在一株金银花正盛。时下奶奶最爱煮青豆。但青豆亦老了点，奶奶就用剪刀将每一粒豆剪一个小口子。豆子煮熟，不管我是在楼上或楼下，奶奶盛一碗放在桌上。 爱，天渐暗，搬小凳子坐在树下，无心吃豆无心闻香无心看天上的星月。一切看似无心，但都在。包括两岸虫鸣。 放慢脚步，时光缓缓流淌，在心里默默与每个人微笑。特别忆起如莲来。她前年送我的金银花，如今长成一棵树了。 不是常常会忆起一个人来，当心到达这里，忽然发现，曾走过的路，身倦了，月光下的我实是未倦的。自然而然，就是自然而然，你就这样出现在这里！ 三十二
“女贞花开草迷离”，天气也迷离。不过很适合跑步。不紧不慢。 小小灌木丛中，一枝一串，细密如玉。香浓得化不开的那种，拨丝一般，在早晨里，于我的空腹是一场盛宴，可知？我五点起，现正饿着呢。 昨日去锦溪访视。看到两棵树，白色细碎的小花，密密匝匝，一簇簇，密密挨着，像瀑布，又像云朵，缱绻舒展， 老远就薰着我。当时很冲动要下车去拍一张照。但，穿着旗袍，又有陪伴的师兄姊在，只好收敛一点。 它香得如此义无反顾，几乎令我受宠若惊，不知如何是好了。而它一味在阳光下，恣意挥发，遇风像要扑向风，遇我仿佛也要扑向我。 小曼曾问过，说出它的名，但又不能肯定。似认得又叫不全它。今日再会，实只算初见。请我同学百度一下。原来是女贞！ 三十三
这晴天，连一朵云也没有，晴朗到没有一丝杂染，上下通彻。 我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朋友说哪张好，我就一阵欢喜。这好像是读一本书或欣赏一幅画。所有读者与作者之间的交流像赴一场约。走好长的路，原来在这里！ 前不久，再一次读米兰。昆德拉的小说《不能承受生命之轻》。第一次读时，也许我只理解：生命没有彩排！这种粗重的思维。 更细小一些的思考，到达就要再三品嚼了。如”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检验哪种决择是好的。因为不存在任何比较。一切都是马上经历。仅此一次，不能准备。” 再细致点的思想感情，体会就更难了。如书中引用拉丁语中两个词“怜悯”与“同情”间细微的区别。“怜悯”意味着，要降贵纡尊，要与之处同一位置。“同情”则意味着人们不仅不能对他人的痛苦无动于衷，另有一层意思是，还应该对遭受痛苦的人表示某种宽容与之同甘共苦，分享其他情感：快乐、忧愁、幸福、痛苦等等。 我总是被作者轻与重比较的结果绕昏，脑壳沉重无法轻明。现在看来，只是自己还没走到，不能体会有这种情感而已。 周日，是慈济日。鼓励：善念共振弭灾疫，普发愿素食。当时我与大家分享了本人及家人，如何素食的经过。总结最后一句话就是：虽然我们未到，总之要相信自己能到，已到呢？要坚持，用心去感受。素食好，好在哪里？别人说的不算，你自己感受到了：哦，果然是这样！才是见到了。 这个过程与艺术欣赏，最高心灵境界一样，走好长的路，哦，原来在这里！愿人人能直达此处，领受心灵里那份平静、喜悦。 三十四
同一个晴，只是字一样，其它的似乎都不一样。今，日出凉白，麦田一片淡黄。昨日，日出明暖，麦田则纷呈黄绿。较之于今日它就略嫩了许多。麦子老去，在芒，无谓地指天立地，一夜白头。 村后小公园，有几棵枇杷。这几天我特意绕开它们。我能分清哪个是白玉枇杷，黄玉枇杷。皆是我曾站在树下尝过。想想不能独食。故绕着走。 今日，再去，它们每一个都在，更黄熟了。忍不住又站树下，摘一颗吃一颗，很清甜呵。 无风，平河如镜。一只白鹭站在河中枯木上，用长吻梳理羽毛。 见我停下来，相看几眼，翅一振，在我眼前低飞，又向南而去。南北东西河汊口，正好有农人在整理鱼网。它似兴致未减，擦船而去。 于晨跑来讲，正如古大德云：天地盗于万物，万物盗于人，人盗于万物。天地万物都滋养了本人的生命。占尽世上所有便宜。 有时一转身一回头，一抬眼一敛神。它们不知不觉就任我所用。心有天地便有天地，有万物则有万物。这确实很微妙，住空的轻灵。 三十五
五月过半，今天，看到一农人，摇小船于浓荫处转不见。顿时觉得时间，是在一声一声橹“吱呀”响过去。夏天在绿荫里，深了。 我越是将注意力聚焦在周围的事物上。越是能敏感感受大自然的精彩纷呈及它富予的神圣之力。似乎全知全能地了知人，遗忘的速度总是比记忆快。 四季不断轮转。秒成分，分成时，时成日，日成月，月成四季，四季成年，年成岁。最终都只剩一个囫囵样。 树木、花草、石头，苔藓都是大地的衣装。每天早晨，在啁啾鸟鸣中，大地新婚。 这幅图景充满了生机，趣味和魅力。永远不会让眼睛和心灵感到疲乏。因为我是那么容易遗忘，我不得不让自己的灵魂变得敏感。 今天在小公园又拍到一种植物。它叫“金丝桃”别名土边翘。它那水嫩嫩的黄，令我想到女子的一样发饰：步摇。 ”步摇“是优雅，仪态万端的，亦是那种鲜活的色彩。它们似乎都争先恐后地吸引我的注意力。此时，我所要做的，就只是慢慢欣赏了。 三十六
天幕低垂，捂。这样的天气很合适麦田成熟。麦田有“佛至心灵”的敏感，一日比一日黄熟。 前两日，读到两句诗：枇杷著子石榴绽，正是清和未暑时。 想起跑步的小公园。有一棵枇杷树明显与其他白玉、黄玉不同。细叶而子多，枝曲而果小。正合适插花。于是特意再去一次，剪两枝回。习作瓶花。 修剪如修人，心痛不能。到晚上八点又下楼。再剪。这种取舍中的痛楚。习花者，常如是。 禅宗祖师们说：“不破本参不入关，不到重关不闭关”。修剪下手狠，本参不破，花意难立。 我回忆起当年第一次收到慈济的一份爱心酥及《静思语》小册页。当时，就被某种细致的美吸引。 现在我还常问自己及他人。当年，走进慈济，是什么吸引你的呢？是道德风，做了几件好事？还是行善行恶的利害关系？ 生活组洗洗切切，花草果叶，每一样要摆到最合适。等素贞师姐眼睛一扫：可以了。才算过关。 每一回值班，小曼嘴叼，赖着要点菜。我便挖空心思，搜肠刮肚满足她，绝非是要讨好她的胃，其实就是看着大家吃，心里很欢喜而已。 说了这么多。其实最想说的还是，不管是谁。要想发现美及创造美，就要跳出一点。与实用隔一点距离看。才能不至于落入某些圈套。 要洗刷人心，并非几句道德高尚，精进不怠之言即可了事。要求人心净化，先从人生美化开始。这就是破本参啊。
柯秋燕，1968年出生于湖北阳新。1988年定居江苏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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