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两个爸爸
雷秀娟
从小我就有两个爸爸，一个生父，给我生命；一个养父，育我成人。我约一岁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五岁的姐姐判给了生父，那时还在吃奶的我判给了妈妈。一岁多的时候我随妈妈改嫁到养父家中。年幼无知的我并没感受到家庭变故给我带来的生活有何不同。在我开口会叫爸爸的时候，我就是看着我的养父叫的，这一声爸爸一叫几十年，体现的是浓浓的亲情，流露的是自然的真情。 我的生父和妈妈原本都是黄冈地区的农村人，生父70年代初赶上招工去了大冶有色丰山铜矿。父母两地分居聚少离多的婚姻生活在我出生后不久划上了句号。说不上谁对谁错，随后妈妈改嫁到养父家，依旧是过着农村生活。年轻丧偶的养父遇到年轻离异的妈妈，两个苦命人在亲朋好友的撮合与祝福中组建了一个家庭。 我的养父是那种标准的憨厚老实的农村人。他相貌端正，个子不高，他勤劳善良，尊老爱幼，在我幼年的记忆中，他是一个很能干的人。会开拖拉机，会机器加工米面，会维修水电，他菜种的好，粮食打得也多……他就是传说中那种万金油，村子里老老小小都愿意和他打交道那种老好人。他年轻丧偶时身边并无儿女，据说有过一个几个月的孩子但是生病夭折了。所以对于我妈妈带来的才一岁多的我，他不仅没有嫌弃我是拖油瓶，相反却百般疼爱，视如己出。记忆中最温暖的几个片段是：在米面加工厂外面阳光斑驳的树荫下，他小心翼翼给我掏耳朵，那温暖的痒痒的感觉到现在还是会想起；他骑自行车带着我和弟弟赶场看电影，看黄梅戏，我太矮小看不够舞台他把我架在肩膀上看；有一次冬天我尿床被妈妈打骂，是我养父一把抱起我放到他热乎的被窝，然后自己睡到我尿湿的床铺。我可能真的是老了，直到现在这些点点滴滴竟如此清晰。那时我的弟弟（妈妈和养父一起生的）也已经出生了，八十年代的农村，生活还是艰苦的。养父姊妹五个他是家中老大，奶奶去世的早，是靠着爷爷拉扯他们几个成人。正是青壮年的养父也是需要承担照顾家庭责任的年纪，这个家庭养育两个孩子的困难可想而知，但我的养父并没有因为弟弟的出生而对我的感情发生改变。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包产到户，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让勤劳的父母日子越过越好了，有初小文化的养父和妈妈，凭着灵活的头脑和勤劳节俭来的积蓄在农村开起来第一家代销店，让我们家的生活更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家庭经济的逐渐丰裕也给我的生活带来稳定的好福气。那时农村的女孩子，不读书或读个小学初中就辍学的比比皆是，我却是农村女孩里一路把书读到了高中的最幸运的那一个。我养父淳朴的思想，坚信知识才能改变命运，一直鼓励我读书，教我识字，算数，他在辅导学习上面的支持和付出让我从小学到初中成绩一直很优秀，深得老师喜欢，也一度是他嘴里的骄傲。 初中毕业后我去了镇上读高中。第一次离家过集体寄宿生活，最初几个月我极度不适应，动不动偷偷抹泪，想家。那些时候我以为只有我是想念家人的，回家才知道我的妈妈和养父也是一直担心和想念我的。妈妈说我养父有一次做梦都不放心的喊我的名字.....我那时候住读，学校食堂是要交大米上去换粮票的。每个月有一天我养父都会背着二三十斤大米送我到学校，在和我一起返校走的路上，他喜欢说等过了这个坡你自己驮米哈，结果还是怕我背不起又送了几个坡，一路一路的送到了校门口。三年高中，这二十里的山路不知道挥洒过我养父多少的汗水和期盼。而慢慢长大的我也在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的相聚和分别中和妈妈和养父越行越远。 和我的生父第一次见面是在我高二时候的一个寒假，对于这个名义上的爸爸，我脑海里完全没有印象，一直以来不过是妈妈口中的一个人。在我刚读高中的时候，不知道妈妈出于哪一种考虑，曾经让我给我的生父写过一封信。我的童年时光是开心快乐的，但农村生活环境终究是艰苦的，或许妈妈希望我可以多一个跳出农门的渠道吧。寒假时得到生父要回老家过春节的消息，就被妈妈安排着去了奶奶家，见了我十七年未见过面的生父。第一次见到生父，内心还是很有感觉的。与养父身形体态完全不同的是，我的生父既高大，又帅气。四十来岁事业正处在上升期的他简直就是意气风发，年轻有为。这就是给了我血脉的生父！血缘这个东西多么奇妙，所谓血浓于水，那种天生的熟悉感是无法形容的。生父见了我自然也非常高兴，然而毕竟相隔了十七年的生活空白，我们对彼此的生活几乎是一无所知，我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对于父辈的工作与生活自然是无权过问的，生父问的最多的也不过是我学习怎么样，然后我养父有没有打骂我或对我不好……这个问题有什么好回答的呢？我平安顺利的读到了高中，我健康活泼的站在了生父面前，这些，就是答案！关于学习，年少轻狂的我心高气傲的相信，不管考不考的上大学，车到山前必有路。 生父临别对我最大的要求是，除非我顺利考上大学，不然不会让我们再相见。我不以为然，从小到大太顺利，太幸福了的我，没有经历过人生挫折与风浪，并没有意识到生父提出这个要求的重要性，那是对我人生大方向的一个指引。然后，我高考不出意外的落榜了。 高考落榜后的我，一度非常迷茫，不知道何去何从？但说实话，并没有想过要去找我的生父，一是没有达到生父的要求考上大学无颜相见，二是总觉着还会有更好的选择。机缘巧合在一次去县城和同学考县丝绸厂招工的时候，看到了黄石纱厂的招工启事，我和同学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参加了招工考试，没想到一周后收到了录用通知。是天意吧，还是命运，把我和生父的缘分续到了一起！ 在黄石，再一次见到生父，我感觉到了他的失望和为难。年少倔强的我以为我是靠着自己的本事来了黄石的，并没有去想长远的前程是需要规划的。在纱厂打工大半年，三班两倒的落纱工作，日复一日的体力消耗让我再一次陷入青春迷茫。回想自己曾经也是爱学习爱生活有梦想的人，才高中毕业就要在工厂里消耗一生吗？ 感谢上天，感谢我的生父，我是一个幸运的人。八九十年代是一个重视户口的年代，拥有城镇户口意味着拥有城市生活和学习的机会，我很幸运赶上了九十年代初农转非的户口办理契机。我的生父这时候展现了他果敢的处事风格，欣闻农村子女投靠城镇父母的户口迁移政策，他第一时间联系老家妈妈商量改判我的抚养归属问题。当时的生父，因为当年在矿山工作不幸染上了血吸虫肝病，需要不定期住院治疗，即便如此，依然多次辗转农村老家和黄石多地，劳累奔波只为了我可以成为一个城里人，并以他女儿的身份来到他身边。 事实证明，我的生父是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好男人，法律层面上说他是没有义务来扶持我的，但亲情层面我又跋山涉水被命运推到了他的面前，为此他经常睡不好觉，不知如何安置我的前程才是最好的。他正直果敢，家庭责任感强，生活节俭自律。在工作和生活上对我和姐姐的要求一直是要努力，要靠自己。他经常爱说的一句话是：好儿不要爷天地，好女不要嫁妆衣。和如今很多靠老啃老的年轻人，包括和当时我们一样经常得父母周济的同龄人相比较，生父严肃认真的个性，节俭自律的生活态度常让我和姐姐在很多时候没有感受到他的温情和扶持，有的只是他的期望和希望！他就是这么潜移默化的指引，期望我们这一生都能靠着自己的奋斗和努力，把日子过得丰裕和安定。这样的教育模式如今想来也并非没有借鉴的地方吧？先让你独立，然后让你无靠，只有让你无靠，你才能强大自己做最坚实的依靠！ 读电大，找工作，结婚，生子……我青春的下半场辗转到了黄石，我从乡村到城市的蜕变之路，在生父的严格指引和谆谆教导下步步打怪，一路向阳。 2020年是国家被疫情笼罩最艰难的一年，也是我的两个爸爸的受难年！先是年初我的养父因脑溢血中风，到如今还行动不便；再是2020年11月17日我的生父也因肝病永远的离开了我们。这三年每每雇车回家看望养父（黄石离老家九十多公里，家里无车），他已然像个孩子走路必须要人搀扶，神志偶尔清楚偶尔糊涂。他说娟头，雇车费钱，你还是节约点买个车吧，回家方便些。我知道我的养父老了，他是想念我了，想念他外地的子女们可以经常回去看看他。今年我听他的话，学了驾照买了车，第一时间接他和妈妈出来走走，随后开自己家的车送他们回家。那一次回家，是女儿在前面开车，我坐在妈妈和养父的中间，怀里抱着一小筐他们要带回去的行李，车子摇摇晃晃的，我感觉父母尚在身边的我是那么的幸福！说起我的生父，他去世后安葬在东方山公墓，每次开车行走在东方大道开阔的马路上我就会想到他。想我为什么没有早点学车买车，在他生病求医的时候可以方便来去。爸爸，感谢你当年的接纳和人生指引，我的生活越来越好啦，我也是有房有车的人了！这都是你教导我们要奋斗要努力的结果，可惜我不能载着你去四处游玩了！ 我的两个爸爸，都是于我有恩的人。很多人羞于说自己父母离异，因为有太多的童年阴影或者人生阴翳。我从不避讳我有两个爸爸的事实。哪怕生活真的有时候有太多牵扯的麻烦。我始终相信我是一个得到过爱的人，任何困境和挫折面前，想到养育我成人的养父，我感谢他给了我幸福快乐的童年，让我生活再苦再难也不忘温暖乐观；想到我在人生关键时刻总能拿出决胜规则的生父，我感恩我的生活越来越好离不开他一直教导的幸福生活都是奋斗出来的坚持。 父爱如山，每一个不一样的父亲都有一颗一样爱孩子的心，爱的方式不同而已。有时候，他像涓涓溪流，滋润人的心田，有时候他如航行灯塔，无言伫立，只为指引！我很幸运，我就是拥有这样两个好爸爸的幸运儿！ 在此父亲节来临之际，祝愿天下父亲节日快乐，健康如意！！
雷秀娟，湖北罗田人。1974年出生的上山虎。从小热爱文学，曾立志长大了要当写作人。一个热爱生活的人，一个善于学习的人，一个有故事的人。上过班，创过业，当过老板，打过工，如今做销售工作。2000年左右偶有文字散见于《工人日报》《黄石日报》等报刊，后一度中断，如今临近知天命之年，有心重拾纸笔，追逐年少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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