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辆自行车
付连艳
我家有三辆自行车，一辆是我父亲的，一辆是我母亲的，还有一辆是我的。 父亲的自行车大约在十年前就被当废品卖掉了。我唯一的记忆还停留在车身的二八大杠上，相信那个年代很多孩子小时候都被放上过，不过印象里那种咯屁股的感觉并不好受。 母亲的那辆自行车是她的陪嫁，是缩小版的二八大杠。车身有点像五彩斑斓的霞色，两个把手是一条直线，车座也很高，不好掌控。这辆自行车，我从幼儿园坐到小学。 母亲娘家在十几公里外的另一个村子里。往返于两地就靠她手里的那辆自行车。她负责掌舵，而我负责给她增添重量。 那条巨大的宽阔的又悠长的林荫路是我们母女俩最熟悉的路，车把上挂着带给外婆的东西，我坐在车后面。 春夏和煦的时候，一路上伴着鸟鸣树香，根本不会在意时间的流逝，母亲会跟我说些趣闻。 我会问她，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这是什么树？这是什么花？你停下来好不好，我想摘一个。 母亲会问我，你渴不渴？饿不饿？想不想小便？母亲也经常跟我说，在这条路旁边的那条路，她和我外公曾经推着一车小麦去县城卖，她说她当时才十几岁就已经很厉害了，家里八个兄弟姐妹，只有母亲的大姐和她卖过小麦。 我当时并不在意，我只在意到外婆家后，她能不能给我买好吃的。因为每次母亲在到家之前都会去路边的小卖部买点水果或者零食。 一般我们早上出发中午就能到了，吃过一顿饭，母亲再和她的姐妹们聊上几个小时。到下午三点左右我就催促母亲要回家。母亲总是说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以前不会去体谅她，我家里总是有那么多的活要干，虽然看起来距离不远，但她很少回家，那短短的几个小时应该是母亲最宝贵的时光吧。 因此，回程的路上我总是昏昏欲睡，母亲一只手掌控着车把，一只手托着我的后背，她叫我的小名，叫我不要睡着，又或者是当我叽叽喳喳的声音小了的时候，她会一遍一遍地叫我，她会问，囡囡睡了吗？囡囡快醒醒，我们就要到家了，其实离家还有很远。我会随着自行车的摇晃，更加迷糊了，偶尔经过一个窟窿，一颠我就清醒一下，然后再睡着。 没有遇到顶风天是最好不过的，有时候在外婆家看到天色变得不正常的暗了，母亲就会匆匆告辞。风真的很大，她需要匍匐着脊背才能勉强蹬几下。我坐在后面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天边乌黑的云聚集，风都快要把树给吹断了，路上只有我们两个人。我紧张不安地坐在后面，紧紧地拉着母亲的衣角，我跟她说，要不我们下来吧，下来走吧。母亲说，不用，你好好地坐着，不要乱动。我从来没有想过那条路会有那么漫长。直到过了那段路，风没有那么大了，母亲才会笑着说，刚才那段是顶风，这里是顺风，现在就好骑多了。在我还残留的记忆中，母亲几乎就没有停下车子走过，仿佛这是对她的一种侮辱。 我母亲的自行车和她一样犟。我幼儿园时，父亲某天从水塘里摸了半桶小龙虾，那天好像要下雨，父亲就让我中午在幼儿园吃饭。母亲说，怕小龙虾坏掉，中午他们就要把小龙虾煮了吃。因为我没有吃过，所以我跟母亲说，中午一定要接我回来吃小龙虾，出了家门口还在路上不停地念叨。 果不其然中午下起了雨，我站在门口等我母亲来接我。老师跟我说，让我进屋吃饭，这么大的雨就不要回去了。可是我不听，固执地站在门口。我母亲还是来接我了。她打着伞，骑着自行车。我忘记她有没有骂我了，也忘记她当时是什么表情了。我只记得她还是把我接了回去。老师说我们母女俩不知道再想些什么，她就一直站在门口看着我们。我才不要告诉她，因为我要回去吃小龙虾。 我们两个都被淋湿了。雷声一阵一阵，悾隆悾隆的，我被雨淋得睁不开眼睛，心里想着，雷会不会把我劈死，为什么这个雨会这么大，它什么时候才能停呢。我现在想想，依旧不明白母亲怎么会答应我这么无理的要求。 我的自行车很矮，轮子很粗，但它通体是橙色的，很精致的一个小车子。这辆车来到我家，最开心的不是我，而是我父亲。我父亲甚至将它搬进了卧室里，有空就会研究研究这辆车的功能。这辆车我从小学三年级骑到上初中，这期间母亲再也没有载过我，我变得重了，她也载不动了。有时候，我们两个各自骑着自行车去外婆家，偶尔聊起来小时候，她叫我不要睡着的事情。我说，你那时就经常骗我，还没有到家你就说到家了。母亲就会笑着说，那是因为要让你清醒，省得你掉下来。有时候，母亲会骑着电动车载着我，不出十几分钟就到了。但我们还是更喜欢骑自行车，母亲说，要让我多运动运动，我也喜欢吹吹风聊聊天的感觉。 我有一个同村的同学，他叫松子。他是他们家上下两代的独苗苗，金贵的不得了。松子每天上下学都是他爷爷骑着敞篷的电动三轮接送。不过后来，他爷爷就用油纸扣在车斗上，形成了一个小棚子，松子坐在里面风吹不到雨淋不着。每次我和同学们蹬着车子艰难地上坡时，松子就悠哉悠哉地坐在三轮车里看着我们。不过，他不会骑自行车，但我们会。有时候，我们会骑着车子去邻村找同学玩，而松子只能干瞪眼看着。 我家有三辆自行车，三辆车都承载着三个人不同的记忆。
付连艳，山东青岛人，就读于湖北师范大学文理学院，喜欢阅读和写作，希望能够在文学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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