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尔羌河谷的诗与远方
赵志飞
一
从塔什库尔干县县城出来，经瓦恰乡，攀盘龙古道，翻艾格兹达坂，沿叶尔羌河谷逆流而上，去往塔尔乡、库科西鲁克乡和大同乡。全程160多公里，都在海拔3000多米的帕米尔高原之上。车如一叶孤舟，缓慢行驶在喀喇昆仑群山深处的叶尔羌河谷中，两岸山势蜿蜒起伏，山体雄浑峻峭，山谷激流咆哮，山路坎坷不平，沿途不是刀劈斧剁般的悬崖峭壁，就是乱石穿空汹涌狂奔的湍急河水。据说，早在千年以前，这段崇山峻岭便是唐玄奘取经回归所经之路，是一条至今都很少人敢走的南疆秘境。尽管当地政府屡屡改造，路边仍不时冒出一个木牌，不是写着“谨防落石”，就是写着“注意塌方”；再不就是隔几百米站一个褪了颜色的“塑料警察”，面无表情地举着右手，向你警告着这一路段的凶险。
我把紧方向盘，在这弯曲崎岖的山路中，盘山过桥，穿崖爬岩，小心翼翼地在颠簸中挺进，脑中不停迸跳着柳宗元“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的狂草，耳边不时响着李白 “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的呼喊，眼前始终是柳永“登狐垒荒凉，危亭旷望，静临烟诸”的萧索与峻冷，诗人们对险峻山路的种种惊叹，都莫过于此吧？然而，令人称奇的是，就在这看似罕见生命迹象，四周都是摩天陡峭的冰山雪岭、地老天荒的高原大山中，却常常在奔腾不息的叶尔羌河谷的拐弯抹角处，隐藏分布着一个个小巧精致、聚水而居、杏花盛开的石屋村庄，如突然变幻出的人间仙境，书写着塔吉克族版“桃花源”般的美丽和神奇，景色转换之快，令人产生刹那间的恍惚与迷失。于是，神秘的大山，奇幻的美景，吸引着我，驱使着我，越是艰险越向前！二
走着走着，路边一个不起眼的拐角处，会突然出现一片彩色的小世界，田间陌上、山边河畔尽是海潮般涌动的杏花，粉嫩的，洁白的，一株株或一片片的杏花树，装点着叶尔羌河谷两岸几栋或几十栋农家的房前屋后，层层叠叠，盈盈满满，配着河滩上的草地绿树，十分美丽。与四周稍远处的荒山秃岭形成鲜明的对比。在一个叫“幸福五号桥“的地方。巨大的广告牌上写着“帕米尔高原腹地杏花沟”（巴格艾格孜村），这里不光有漫山遍野的杏花丛林，还有悠闲自得的牛羊和田间劳作的牧民，更有农家屋顶飘出的袅袅炊烟，向人们尽情展示着她那特有的浪漫和热情，构成了一幅神秘的“世外桃源”图。在游人如织的塔尔乡，竟还铺展出了一条长达一公里多的杏花大道，道路两旁是一片片杏浪汹涌的海洋。载歌载舞的塔吉克族人，来自远方的游客，汇聚在新疆帕米尔高原这片土地上，用最饱满的热情，庆祝这最温馨多情的杏花节。让人印象深刻的是，所有杏花村里都洋溢着蓬勃向上的朝气，三三两两的塔吉克村民，晒着被花瓣过滤的阳光，笑容满面地欢迎远方的客人，就像这争相绽放的杏花，欣欣向荣，引人振奋。三
此刻，因山路跋涉而延宕的时间，已变得无足轻重，灿烂的阳光照着雄伟的天地，心情已变得无比晴朗。一路观赏，一路在想，这苦寒僻远之地，怎么会有如此灿烂的春天？怎么会有如此动人的江南。不知不觉，经过一个边防检查站后，来到了大同乡的地界，天色渐近黄昏，在依偎着叶尔羌河的一个小山村里，我们找到了一个叫古丽（名字很长，我只记住了后面的两个字）的塔吉克族姑娘开的民宿，住了下来。这是一家有着原汁原味塔吉克族风情特色的民宿，开在叶尔羌河畔的小山腰中，通过一条非常逼仄的吊桥才能进去，出得桥就看见，山上山下开满了杏花。塔吉克人的村庄，大都是正方平顶、木石结构的房屋。墙壁多用石块、草皮砌成，厚而结实。顶部架树枝，抹上拌有麦草秸的泥土。门一般都向东开，顶部中央开着天窗，通风透光。我们住的房间叫“赛然依”（音译），中间一张大桌子，四周一圈土炕，墙上、桌上和炕上铺满各式各样色彩鲜艳的花毯，佩兹利花纹的地毯，带蕾丝花边的抱枕，花花绿绿的棉被面儿，和很多叫不上名字的装饰物，完全是塔吉克族特色的家居风格，感觉五彩缤纷，让人眼花缭乱。而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塔吉克族同胞招待客人的热情。四
塔吉克族是个多礼好客的民族。对不论亲疏、老幼和民族的客人，都热情款待，我们一到，古丽一家人就在厨房里忙起来，我首先闻到的是这里的名吃大盘鸡的浓郁香味。为欢迎我们，热情开朗的古丽父母还拿出塔吉克人最喜欢的热瓦普、铃鼓等乐器，边为我们介绍，边为我们即兴演奏了几首非常好听的塔吉克音乐。在大客厅的房间里，醒目地挂着一条宽大的红绸绶带，上写五个金色大字“脱贫光荣户”，显然是房主人刚从某个表彰大会上领奖回来的。绶带旁边并排摆放着九本“荣誉证书”和“获奖证书”。室内还有一面“感恩墙”，墙上挂着“大同乡库鲁克郎村脱贫一户一策卡”、“村干部结对帮扶连心卡”，“村医生签约服务卡”，还有“边防派出所民警的警务联系卡”等等，琳瑯满屋。正面墙上挂着领袖像，还挂了好多家庭生活的老照片和彩色照片。古丽进来告诉我们，这里有他父母早年结婚时照片，还有她和妹妹小时候的生活照片，她妹妹正在和田读大学。 古丽还告诉我们，这几天，正有几位西安来的农业技术员就住在她的民宿里，他们是国家派来指导村民栽种杏树，扶持当地发展杏业经济的。 塔吉克族，是一个忠诚爱国、知恩感恩的民族，古丽说，不光她们家，这里家家户户都会摆放领袖像。他们非常清楚，这里的杏花开放几百年了，久在深山人不知，为什么现在才给他们带来了好日子？五
长年不息的叶尔羌河从屋后坡下流过，那是一条清澈冰洌的雪山融水汇成的河。稀薄而冷冽的空气在荒原上呼啸，远处绵延的雪峰托着云雾弥漫的天空，偶尔会见一两只塔吉克人的崇拜图腾猛鸟--苍鹰，鸣着尖锐而嘹亮的带着魔性的鹰哨，从云雾里穿过，冲向空中。我在想，帕米尔高原的风不知吹了多少年，而在叶尔羌河这条地老天荒的山谷中，唯有这杏花怒放的春天，最易引发诗情。步入杏花荫下，陶醉一下清爽的馥郁，可以体验一把“杏花春雨里，吹笛到天明”的浪漫；在杏花编织的花径中，散一次无所用心的步，可以感受一种“漫步花间听鸟语，良辰美景醉心田”的满足；在婆娑的老树下，捧着落花发一回呆，可以感叹一下“尽日问花花不语，为谁零落为谁开”的惆怅；最后，在奔腾的叶尔羌河畔，情不自禁地朗诵一句：“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间！” 这一次叶尔羌河谷的杏花之旅，虽扺达之路艰险倍至，然而，在这途中，不光观赏了亚赛江南的高原杏花风光，更体验了善良好客的塔吉克人民的质朴善良，还享受了平时难得产生的诗意心境，途中跋涉的艰难，和这些精神大餐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生活的脚步也是也样，不止有眼前的苟且，不应该被眼前的环境困住，不要只看到一时的压力、坎坷和日复一日的无奈，应该去坚持心中既定的目标，努力追寻梦想的方向，精彩，就会在某一个拐弯处等你。这，就是旅行路上的收获。多年以后，你可能会忘了为什么当初要出去旅行，但是旅行路上的那些或艰险或美好的故事及其对你的人生启迪，却会让你记得很久很久。2023年10月5日于广州
赵志飞，全国公安文联警事文物专委会主席。曾为工人、警察、教授、一级警监、省政府参事。湖北省作协会员，著有涉警作品十余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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