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尊解,湖北省作协会员,曾任省作协理事、签约作家,黄石市作家协会常务副主席。19岁开始文学创作,曾在《长江》、《春风》、《鸭绿江》、《北方文学》、《收获》、《小说》等文学期刊上发表中短篇小说多篇,出版长篇小说《染血的脚印》(与刘坚合著),长篇小说《山鬼》、《原野》在《黄石日报》连载,长篇小说《被盗印的日记》在网络上连载,长篇小说《帅哥夏八骏》(在《东楚晚报》连载),退休后著有长篇小说《曾经的庄屋》《辰巳午未》。
柯尊解人物笔记(3)号
白白嫩嫩的刘家婶
刘家婶很漂亮,面容娇好白嫩,到老了仍然是那么漂亮。当年在生产队出工,日晒雨淋,起早贪黑,出工要栽田割谷,收工要浆衣洗裳,别的女人都被折磨得又黑又瘦,唯有她一个人,仍旧是又白又嫩,尤其水灵,两腮处还会略带一点儿红晕。
刘家婶在村人面前极少说话,因为她的南京口音比那位刘家娘要重得多,刘家娘的南京话村人大致能听得懂,刘家婶的南京话却有很多听不懂。
刘家婶就很少说话,别人一定要跟她说点什么,她就笑吟吟的低眉听着,或者浅浅点一点头,轻轻的答一声嗯;或者微微摇一摇头,柔柔的答一声唔。嗯表示是,唔则表示不是。
刘家婶的来历却清楚,连我们小孩子都晓得,她是中间门的来亨伯从南京带回村的。
来亨伯我见过,大约有五十岁,人很矮,比一般男人要矮一个头,且佝偻,脚还有些朝外盘。人却不是一般的聪明。家里穷,从未进过学堂门,他却会读全本的《幼学琼林》,毛笔字也写得很好看,我亲眼看见过他写春联,一笔柳体字,端庄秀丽。算盘尤其打得好,他一个人使两把十九桥的算盘,可以应付三个人同时报账。四清运动那年,他就在面房的前幢大厅堂里当众表演过,那时候,他应该快六十岁了,仍然能够同时应付三个人报数,当然,只能是多位数相加。
来亨伯十一二岁就在金牛街一家布行学生意,十七岁该出师了,他却辞了工去走货。走货其实就是小贩,不过是那种长途贩运的小贩,常年往来于安庆,芜湖,镇江,南京,九江,汉口这些水码头,贩运的也不过是些土纸桐油香烛之类。
来亨伯长途贩运,三年五载难得回一次家,回家也就过个三朝年,等不到正月半,他一定又走了。又过三年五载再回来,他就要在离中间门很远的上菜园造一栋屋!
村人这才省悟,来亨是在外头发了大财了。
一栋带天井的青砖大瓦屋做好了,来亨伯却并没有娶亲,且又走了。又是三年五载,再回来时,他已经快五十岁了,竟带回来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女子!
来亨伯说她叫碧莲。那一年,碧莲只有十七岁零三个月,来亨伯却快五十了。
村里人对这事就有些议论了,又丑又老的来亨竟要睡这么姣小柔媚的女子,造孽呀,那女子做来亨女儿都嫌小哩。
四房的人听到这样的议论,就很不自在。一族人集中到中间门的前幢厅堂,力劝来亨伯。说是来亨你不能讨这么小的媳妇,咱四房都是正经人家,你要讨媳妇就讨个差不多的女人过日子是本当,你从南京带回来这样年少的女子,你叫族中的子侄后来怎么看你?大房二房三房的人又会如何谈驳我们四房的人?
来亨伯竟没有做任何反抗就屈从了,且做了个惊讶全村的决断。他让碧莲住进他上菜园的那栋新瓦房,然后就把村里年龄差不多的男人一个一个叫进去,让碧莲相亲,到了晚上,他就问碧莲相中了哪一个。
谁也想不到,碧莲相中了我们三房的来瑞叔,她就成了我们三房的刘家婶了。
刘家婶特别会绣花。村里也有女人能绣花,但与刘家婶比起来,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村里女人至多只能绣个花鞋或小孩子的兜肚之类,绣出来的花还看得出一根根的花线,明显是死花。刘家婶却是用一个花夹子绷着一块白洋布,面前摆什么花,就能绣什么花,绣出来的花,就跟真花一般无二,甚至比那真花还要逗人爱。
可惜,这么好的刘家婶却不会生孩子,吃了无数的中药依然进没动静。她的婆婆汪家奶急了,转头去求菩萨,菩萨就教了个法子,且说,一定灵。
汪家奶从白岩庵回来,就跟刘家婶说,你到外头随便找处刺荆丛躲着,听到我喽喽喽唤猪,你就从刺荆丛里钻出来,赶快跑回家钻进灶厦,几大口把猪溲盆的冷粥吃了,记住,一定要把猪溲盆舔干净。婆婆还说,你放心,溲盆我会洗干净的,冷粥也是煮好摊冷的。
刘家婶还是觉得有些委屈,可她更想生孩子。
更难忍受的屈辱还不只要舔猪溲盆。按菩萨的要求,她从那藏身的荆棘丛里钻出来之后,要完全像猪婆一样,四肢在地上爬着回家,一路上来要哼哧哼哧的学猪婆叫唤,她身后还要有个孩子拿根黄荆棍子不停的打她的屁股!
我是三房的,就被选中了做那打屁股的孩子!
那天,真的是村里有个大人教唆我做了那件坏事(那个教唆我的人虽然已经不在人世了,但我还是不能说出他的名字,怕对他的后人有不良影响)。他教我趁着赶猪的时候,偷偷的掐一把刘家婶的屁股!
郑重的演绎过菩萨教的仪式之后,刘家婶竟果然开怀生了孩子,但我却有好多年再不敢朝刘家婶看一眼,连偷看都不敢。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