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O年元月正值农历腊月,十八日上午,凛冽的北风呼呼刮过,打得脸生疼。然而,铁山似乎没有在意寒冷的存在。铁山广场四周飘扬着猎猎作响的红旗,高音喇叭里传出阵阵高亢激昂的革命歌曲。广场上整齐的排列着等待出发的大卡车,车上站的是人,车下也是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一幅热烈沸腾的场面。黄石五中1969届初中毕业生下乡知青在此集会,只等一声令下,便开赴大冶上罗公社和茗山公社。我的知青生活由此开始。
伪坚强
一九七O年的四月初,春雨绵绵。队长开恩,让我们几个知青回城休息几天。在家里尽情的度过了第五天,雨似乎没有要停的意思,在父母再三催促下,我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家里。万般无奈的踏上了返回生产队的路上。风扶着春雨淅淅沥沥的,如烟般的雨雾笼罩着田畈。下了火车,踩着泥泞的田埂小路向陈祖三(上罗公社一大队一小队)行去。其实,父母巴不得我在家里多住一些时,但看到同伴仍然在家里休息,父母便狠下心来劝我返回队里,以图个好表现。
回到队上的小屋收捡片刻,不觉己近黄昏,菲菲淫雨把我浑身浸了个遍,水漉漉、湿潮潮的,眉宇间都驻立着一片晶莹的水珠。用手抹了把脸准备烧火做饭。小屋里空荡荡的,寂静无声,真是有点进入“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的情景之中了,心里不由生出丝丝凄凉感。在家时爸爸妈妈上班,有爷爷奶奶持家,我和妹妹用不着为一日三餐而操心。知青小屋里大家都在(五人二男三女)时,女知青负责做饭,男知青挑水种菜。此时,却要自己动手了。面对着冷锅冷灶,生涩的做饭过程令我犯怵,重复三次都没有将炉火点着。此刻,满屋烟雾弥漫,灶前炉旁撒落着柴禾煤块,厨房一片狼藉。呆呆的立在灶旁束手无策,在烟雾的作用下,双眼己噙滿泪水,无助、孤独、焦虑、惶恐如山洪的势头,顿时袭来。邻居大妈见状,前来救场,怜爱的怪嗔道:这伢真造孽,刮风落雨个跑来做“昧”(大冶土语,意“什么”),到我屋去过夜(吃晚饭)算了。亲人般的举动,己由不得我内心的强撑,竟哽咽抽泣起来......
同伴们都返城休息,我毅然返乡,貌似坚强,只不过怦然而来的困惑,瞬间就把我虚伪的坚强击得粉碎。
逃票
动车风驰电掣般的掠过铁山火车站,昔日繁忙的铁山火车站已风光不再。上个世纪末,铁路开始提速,随着动车的出现,铁山火车站完成了它的客运使命。可上山下乡那个年代,黄石五中毕业的下乡知青,往返铁山和下乡所在地都靠火车。
上世五十年代,铁山火车站因丰富的铁矿石外运而建,并且它还是一个枢纽站,灵乡、金山店的铁矿石经铁山编组后送往武钢,其枢纽作用凸现出来。来往于铁山至灵乡的火车,每天只有一趟。
中午时分,火车从铁山开出后,沿着低丘矮山向南逶迤而行。车厢里的乘客大多数是知青,热闹非凡,就象红卫兵大串联时一样,聊天的、嬉戏打闹的、看书的、下棋打牌的,充斥着每节车厢。约半个小时后,火车来到一个叫“南湾”的地方停了下来。一番上下乘客后,继续南行。开车约二分钟,便有一个近乎退休的乘务员,略有些矮胖,花白的板寸平头,肩挎着一个小木箱,来到乘客车厢,面无表情,看上去令人生畏,操着浓郁的江浙味的普通话,一边用检票剪敲着小木箱一边喊了起来:“南湾上车买票了!没有买车票的请补票啦!”,大家习以为常,毫不理会。似乎今天的气氛有些不对,五分钟后,车厢里出现了往常不多见的乘警和更多的乘务员。查票了?!知青们乘这趟车主动买票的人较少,因为乘务员不是天天验票,所以许多人抱着侥幸心理逃票。我就被查到一次,两位乘务员镇守车厢两端,己无法逃遁了,乖乖补票吧!损失惨重,铁山至张子禹车站票价0.3元,补票手续费0.5元。这就是逃票的代价,让我心痛了好一段时间,再也不敢逃票。
眺望铁山
7月18日,这是个刻骨铭心的日子,“陈祖三”的“双抢”,伴随着酷暑悄悄来临的这一天正式开始。之前,队长陈世炎告诉我们几个知青说:你们可以回家休息天,“双抢”开始后一个月不能回家,多吃点好的补补。
果不其然,惨烈的“双抢”是一场高地攻坚战;是一次垂练意志的洗礼;是一回脱胎换骨的洗心革面。每天的劳作时间达十五小时以上,现实版的“比狗睡得晚,比鸡起得早”。凌晨三、四点钟队长挨家挨户的呼唤“开工了!”,晚上约十点收工,天天如此。我不会用牛,只能干插秧割谷的粗活。
八月初的一天,“双抢”己近尾声,骄阳似火,田畈里蒸人的暑热把人熏得透不过气来,汗水在衣服上干湿交替,显现出一层层花白盐迹。这天割谷,与同伴苦中求乐,边聊边干。一不小心,锋利的镰刀割破了我的手指。顿时鲜血如泉,痛疼难忍。下午,队长只得安排我干不用手的活___去碾米厂碾米。
有了半年多的磨练,体魄健壮了,体力增强了,百拾斤稻谷挑在肩上轻轻松松。半途,在一棵百年老树下歇脚。蓦然朝北望去,大冶铁矿采场的阶梯山坡隐隐可见。此刻,百感交集,热泪盈眶,看到你了____铁山。亲人的身影在脑海浮现,爸爸妈妈轻轻抚摸着我的肩头,疼爱的询问“双抢”累不累?虽然才仅仅经受二十多天的煎熬,但我却有种浴火重生的感觉。
上罗,这个令我难忘的地方,虽然很短暂,但它却是我人生经历最丰富的地方。想一想,那个时候我才十六岁,连青年都算不上的年龄,却要去经受成年人承受的压力。高尔基说过:苦难,也是一所大学。不错,正是这所大学,让我们一代知青成为共和国承上启下的一代,为共和国发展大业忍辱负重。
2017年3月9月于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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