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下雪的冬日。母亲早起在堂屋中间生起炉火。我坐在旁边看书。屋顶玻璃瓦上的残雪，将满屋映衬得白亮。原本寂静的山村，被一场大雪包裹后更加静寂。突然，我听到一声颤抖的狗叫，顺着声音的方向寻找，在屋后墙沿下，我发现一只小狗，毛发零乱，全身颤抖，一双混浊的小眼睛看着我。我愣了半天，看它脏兮兮的样子，准备转身回屋，小狗连续不断的发出哀鸣。我停下脚步，扭头回望，相互对视的那一刻，我不由自主地蹲下身来，抱它回屋。
小狗身体十分虚弱，腿部有伤痕。我用温水把它洗干净，用一根布带把伤口包扎好，想方设法给它弄吃的。初来乍到，它对我并不陌生。好像出世就跟我打过交道。我渐渐喜欢上它。母亲知道它的来历，说声“猪来穷，狗来富”，深信家业会兴旺起来。
春节过后，小狗长大长高了。一身红褐色的毛，纯净光亮，眼睛炯炯有神，行动敏捷迅速。老是在我脚底蹦蹦跳跳，渐渐成了我形影不离的朋友。那时候加里穷，只有逢时过节才吃上鱼肉，平时都是粗茶淡饭。我隔三叉五到门口池塘捞些小鱼虾它吃。
那时我在县城读书。元宵节过后，我到保安乘车，狗送我到站。临上车时，它还蹲在候车室不走，我抚摸下它的头，说声回去，它才一溜烟消失在门外。之后，每个月回家，它老远看见我，飞奔而来，咬裤腿，绕圈子，全身直立，飞快地奔跑……
六月底，我回家度署假。一下车，我就迫不急待地往家赶，想像狗扑到我面前亲热的情形，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可是，走到家门口，不见狗的踪影。正疑惑，母亲从厨房出来，我忙问母亲狗去哪了。母亲沉默不语，眼角掠过一丝慌乱。我再三追问，母亲支吾着说，50元卖给收狗的人了，钱留给我九月份作报名费用……
后来听母亲说，父亲在外做生意，亏了本，还欠别人不少钱。家中开销全靠卖粮食，那几个月，家中余剩的粮食卖光了，她一直为我秋季开学的生活费发愁。那天村里来个收狗的人，看中我家的狗，问母亲卖不卖，开始她一口回绝，但狗贩子将价格从三十元提高到五十元，母亲犹豫半天，最后咬牙答应。狗贩子丢给母亲一根尼龙绳，母亲“哟”一声，狗摇头摆尾赶到母亲面前，母亲粗糙的手抚摸着狗身，将套个活结的绳子套在狗颈，母亲抓住绳子一头，狗贩子近前抓住绳子另一头，迅速后退，使劲，母亲没动，但站立很稳。母亲说，狗在最后的垂死挣扎中，一直望着她……
我工作的第一站是东风农场小学，位置偏僻，西过一百米是保安湖，东过一百米是鄂州市杜山乡地界，为了安全，也为了制造点动静热闹，我叫学生送来一只狗，狗极漂亮，两眼像铜铃，一身卷毛像绸缎。身材矮小却婀娜多姿。它脑门光亮，看样子很有智慧。儿子当时六七岁，上小学一年级，对它十分喜爱，经常拿好吃的喂它。狗极听话，夜深人静有半点响动就会狂吠不止。同事朋友去我家，它大喊大叫.我训斥一顿，同事朋友第二次来，它再不出声，甚至露出友好的微笑。活动课，很多学生在操场上玩耍，嬉戏，狗也上去凑热闹，与学生关系十分融恰，经常咬着他们的裤管在操场奔跑。当时，学校住房条件有限，我一家人只住两个单间，没给它盖狗窝，一年四季，就让它在墙根下蹲着，有几次整日曓雨，它在走廊追着自己尾巴咬，然后望着雨柱发呆。
半年后，我当校长，换了住处，多了一间厨房和一个通道。我在通道上盖了一个小巧精致的狗窝，里面铺层干草。那时候，我的生活忙碌，妻子在学校承包了小卖部。日子一天天好起来，餐桌上的鱼肉司空见惯。狗也吃的好，长得十分肥壮。日子一天天过着，慢慢我发现，狗经常跑出校园，有时出去一整天，天黑才回来。过段时间，我发现校园经常有狗出没，那是我才知道我家养的是一只健康肥壮的母狗。
第二年，春暖花开。狗下了一窝狗崽，共5只，5只的毛色形状各异，我想学校不是养狗的地方，等狗一开眼我就送给了别人。第二天，狗焦燥不安，经常用疑惑和愤怒的眼睛瞪着我。我懒得与它交流。只希望它能理解。后来，我经常在狗窝边看到残剩的鸡和鱼。我也经常听到学校附近养鱼户不见鸡和鱼的消息。我心灰意冷，渐渐对狗疏远，好像有它不多没它不少，甚至有些厌烦。
后来的事情，超出我的想像，让我愤怒甚至绝望。接连几日，好几个学生从我家门口经过，它扑上去就是一口，我拿出一千多元给学生打狂犬疫苗。全校师生谈狗色变。
一个下午放学，我让狗美餐一顿，拿根绳子在狗脖子上套个活结。它眼神中流露出疑惑慵懒和顽劣。它以为我在跟它做游戏，又不像。但它绝不会想到这个圈套给它带来灭顶之灾。我把它牵到一棵碗口粗的樟树下，把绳子一端系牢，后退几步。我的双手在颤抖，绳子渐渐平这直，狗的眼睛开始惶恐。我猛一使劲，狗发出凄厉的尖叫，划破寂静校园的黄昏。这时，七八个在教室值日的学生跑过来，见此情景，吓得大哭，有几个女生边哭边抓住我的衣裤，异口同声的求我放狗一条生路。情急之中，我继续用力，半天，狗终于停止了挣扎。
从此，我不再养狗。
[黄石诗坛]石功锦的诗《一场梦在一次无缘无故的约会中惊醒》（3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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