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
——给祖父母
春天 四月
会如期来到你们跟前
不要用整夜的失眠
数着乌云遮蔽的星星和露珠
像数着你们活过的日子和我们
实在难以晚安
就起来走走
祖父你要牵着祖母的手
她一双小脚走在不平的路上很艰难
何况夜这么黑
年青的模样
可能你们彼此已模糊
我也模糊
我们从未谋面
只靠父亲给我的血脉
感受你们的体温和咳嗽
我的父母不能来看你们
他们在另一个居所
向这个山头打开天窗
见我如见他们
我磕的三个头里
有父母很深的歉意
我和我的爱人站在前排
身后是我的大儿子和他的爱人
还有我的小儿子
他们跟着鞠躬磕头
很整齐的三声
如同传承久远的雷声
风吹起纸钱
也吹弯了满山松树
它们长幼有序地排列
鞠躬的方式
多像我们
多像人间的清明
父亲的清明
那是一个无雨的清明
父亲已病得很重
我不让他去祭祖
路太远又要翻一座山
可父亲还是两步一歇
让一根拐杖
走在清明的路上
到了石牛山下
我要背父亲
父亲不肯
我和哥哥挽扶着父亲上到山顶
父亲坐在山顶歇了很久
阳光照在石牛山上
也照着父亲
此刻一座山的高度
就是父亲的高度
清明的高度
那年九月父亲去世了
第二年的清明下着雨
每年的清明下着雨
但我一直记得有一个
无雨的清明
刘婶
刘婶走了
走在这个春天的八点钟
我叫她刘婶
她比我母亲小
不知道她是哪一年
嫁到华家庄的
也许是童养媳吧
她比她男人大
生下第一个儿子时
他男人十五岁
那一年她男人死了
她抱着年幼的三个儿子哭
又一年她二子死了
她抱着两个儿子哭
前几年她大儿子死了
她哭不动了
小儿子抱着她哭
我还看她哭过一次
那也是一个春天
我母亲走的时候
她捏着我母亲冰冷的手
哭着——
苦人啊 你就这么走了
徐氏
称她徐氏
是因为不知道她的名字
她好一点的时候
她说她姓徐
她是个疯子
也是个能生孩子的女人
湾里一个没人肯嫁的穷厚生
收留了她
果然生了个儿子
她疯
但知道喂奶
而且喂得胖胖的
后来不知道怎么疯很了
跑出去再也没回来
她男人找过
长大后的儿子也找过
每年清明
她儿子都会想起她
但没烧纸钱
去年清明
她儿子买了一大堆纸钱
一张一张地烧
她儿子说人过七十古来稀
她的母亲应该有七十了
应该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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