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汉左手拿着编织袋，右手提着手秤，孤零零的一个人离开了，往家赶去。此时的心情说不清的五味杂陈，不知是无奈，还是感动，或是……在寒风料峭的冬夜里，也不觉得冷了。
天灰蒙蒙的夹杂着一丝细雨，屋外早已铺上了一层雪，鸡刚叫头遍不久，王老汉就起床了，准备挑着头天下午里从自家菜地里采撷来的大白菜去往五公里外的县城出摊赶早市（主要是为赶头趟班车），好趁雪天里卖个好价钱。这是一个城乡结合部的北方小县城，以发展轻工业为主，这些年实施了城市包围农村的战略目标，随着一系列惠民政策的出台，也着实让一部分人先富了起来。
王老汉就居住在这个城乡结合部的一个自然村里，家里有一个早年和老伴从民政部门领养来的儿子，从小患有癫痫，靠药物治疗抽搐，现在就读于职高。平时和老伴在家以养羊为生，兼种一个大棚的大白菜。这不，今冬的大白菜早已被菜贩子预订运走，只剩下些还没有长成气的小个白菜。天还没有亮，王老汉就来到了头日的摊位前，说是摊位，其实是一个紧邻马路边的烧烤门面，烧烤店白日里是关着的。马路对面并排着一栋居民楼，居民楼有几家做早点的门面已然在做着开张的准备，路边的环卫工早已褪下雨衣忙碌开了，唰唰的笤帚声在落上雨雪的地面显得格外刺耳，此时路边的行人很少，只有不时经过的车子。原先不断日来出摊的老相识今日一个也没有来，“我这是为了什么呀？”王老汉心里想。他放下担子，往手心哈气搓手取暖，整了整那件厚实的军大衣就开始了出摊的准备：借助微弱的灯光，他动作娴熟老辣的在地上铺上编织袋，把大白菜的菜心朝向自己，另一头朝向路边摞得高高的，齐齐整整的，取过秤盘，再查看备找零的零钱跟塑料袋。
天慢慢地发白了，有了一些赶早市的人；继而由阴沉沉的转为大亮。可是，来买菜的人还是没有几个，以往的这个时候，车子的发动声，喇叭声，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声声入耳充盈着整个菜市，南来北往的车流，熙熙攘攘的人流，构成一幅城乡贸易往来的大杂烩图景，市场早就活跃起来了。“再等等吧，也许天冷人们起的晚呢，”王老汉想。可是一上午都快过去了他也没开两回秤，这是怎么了？要说这放在平时，等不到上午，他的大白菜就会被抢卖一空的，不是被菜贩子批发完了，就是被附近的住户“抢”了。这会早已在家中，农活都做了“一大堆”。临近中午，眼看白菜外面一层已冻成了透明状，在拿回去是不可能的，王老汉决定作贱价卖出去。吃过自带来的干粮，就接着照看生意了，不一会，一辆白色的奔驰小车缓缓开来，停在了王老汉的摊位前，下来一位三十来岁，留着毛碎头，项戴金项链，从上到下穿着一身黑的阔少走到跟前，踏着八字步，腆着肚子问。
“老头，这白菜多少钱一斤呀？”
“六毛钱一斤，老板！”王老汉不慌不忙的说。同时拿上袋子准备着。
“都冻住了，还有用吗？”于是自顾自的拾起一颗大白菜掰起来，手上丝毫的不留情。
“哎呀，别掰了，这都是好的呀，”王老汉心痛地说。可是他的手像不是自己似的管不住，一口气剥了三四颗，颗颗见着菜心。这好不容易等来个生意，卖出算了，王老汉求心理安慰似的想。
“称吧。”
“整好四斤，四六二块四，老板。”王老汉一边称一边报数，说。
“有没有这么多呀？”顺手又去拾起两根葱。
“哎呀，老板啦……”王老汉就慌忙去抢他手上的葱，反被他推了一个趔趄，身子不由的倒了一下。
阔少反身上了车关上车门，迅速的从里面扒拉出两块钱。
“老头，只有两块钱了，”阔少说。随即塞给等候在车外的王老汉。
“不行呀！……”
“没有了，没有那四毛钱了。”阔少不由分说的辩解，启动车子缓缓离去。王老汉紧跟着、跑着，手指着车子破口大骂，望着远去的车子，站在冬日的寒风里心内久久难以平复。
天渐渐的黑了下来，孩子放学，大人已下工。一位肩搭蛇皮袋的拾荒老人走到跟前。
“老爷子，天晚了，还在卖呀！”
“是呀，”王老汉搓着双手，说。
“这白菜多少钱一斤呀？”拾荒老人弓下腰身，说。
“老兄，这天也快黑了，合着给你五毛钱一斤吧！”王老汉说。
“好嘞，都给我装上吧！这么冷的天，你也挺不容易的。”说着拉过王老汉的塑料袋帮着往里装，连打掉的冻坏的菜叶都一股脑儿装了进去。
“嗨，这冻坏的已经没用了。”
“没事，咱们都是农民……尽管秤吧……”
“正好八斤，四块整呀。”
他从贴胸口袋掏出一个五块，展开看了看，老爷子给。
“待我找你钱啊！”
“不用找了，老爷子！眼瞅这天快黑了，你快回去吧！”拾荒老人关照地说。他右手挟起大白菜，左手提起编织袋翻手搭在肩上，转身离去。
站在冬日的余晖下，望着拾荒老人渐行渐远的身影，王老汉的眼中泛出了泪花，托着这张五块钱，似有千斤重。人生最大的幸事：莫过于寒心后遇到了暖人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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