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美书,大冶还地桥人,1978年毕业于湖北师范大学中文系,长期从事语文教学工作,先后教过小学,初中,高中,中专。平时好读书,爱书法,喜侍花养草,追求清淡闲适的自然生活。
每当我漫步于磁湖两岸,看到一株株秀色可餐的桂花时,就会油然而生地思念起家乡的那株桂花树来!
我特别钟爱家乡的那株桂花树。
在自然界的百花园中,奇花斗艳。其间,牡丹天姿国色,千娇百媚;荷花清水芙蓉,亭亭玉立;桃花粉妆红面,婀娜多姿。然而,我独爱桂花,尤其是家乡的那株桂花。
我钟爱她,除了她具有“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这一特质外,另一原因就是她看着我从小长大的。从小就与她相伴,相亲,相爱。
家乡的这株桂花树,高大奇伟。六十多年前,我还是位黄毛稚子,这株桂花树就有几十上百年树龄了。她的树干我们两个小孩手拉手都合抱不过来。树高约二十来米,树形象一把撑开的大伞,树姿飘逸,碧枝绿叶,四季长青。如一位血气方刚,正值当年的小伙子,旺盛而又有朝气,全身散发出勃勃的青春气息。每当开花时节,在阳光的辉映下,远远望去,就像飘浮在天空上的一团蘑菇云朵,金灿灿的,煞是漂亮。
六十年代初,农村桂花树十分稀罕,十里八乡也只有我村独有这株桂花,全村人把
她当宝贝,是不允许人畜践害她的。每年的金秋八月,便是"叶密千重绿,花开万点金"的时节,桂花竞相开放。她的花瓣小小的,黄黄的,形态玲珑,美丽动人。她那柔柔的,淡淡的清香,吸上一囗,可把人熏醉!
每到花开时节,是我们这群孩子们最快乐,最自豪,最幸福的时刻。一到放学或假日,我们总是集在一起,围在桂花树下,数着花枝,看着花朵,或做游戏,或唱歌。心情十分惬意!《桂花开放幸福来》这首歌,是我们每天必唱的:"桂花儿生在贵石岩,桂花儿要等贵人来,贵客来到花才开……"。这稚嫩的童音与纯洁的花香荡漾在山村上空,整个村落沉浸在幸福祥和之中。
桂花可是出了名的"十里飘香"。风到哪里香到哪里,即使是远隔十里八乡,人们也能等闲嗅到她的身影。
桂花一天当中,最香的时候是清晨与傍晚。
八月里的乡村,秋高气爽,每到早晨,太阳刚一露笑脸,山村如洗,薄薄的晨雾宛若一片洁白的面纱,浮动在山村的上空,而这层面纱又是被桂花香露漂洗过的。微风拂动,整个山村笼罩在若有似无,轻轻柔柔,略带丝丝寒味的幽香中。如果你深吸一口,顿时觉得五脏六腑被香露清洗过,花香流布四肢百骸,就连说话的声音也香得诱人。
夜晚,整个山村静穆了下来,而桂花却不肯睡去,随风潜入千家万户,带着她那甜美而又纯洁的特质:有时浓浓,有时淡淡,一丝丝,一缕缕的幽香渗入人的心田,让人忘却了劳作一天的疲劳,抚慰着人们甜美地进入梦乡。
这株英俊潇洒的桂花,是我们村里的一条优美的风景线。她在村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然而,桂花年年开,年年遭到路人无情的采折,特别是我们这群小伙伴陆续入学后。
每每看到遍地残枝败叶,伙伴们既伤心气愤,又感到十分无奈。为了不让人采折桂花,小伙伴们费尽了脑筋,想尽了办法。真可谓锣打破,戏法做尽。
伙伴们最先想到的是,将桂花树下的大道堵死,不让人经过。但这又谈何容易。
桂花树生长在村子的最南面,树旁的这条大道又是条所谓的"茶马古道"。路很宽,全铺着青石板,是脚夫商贾,过往行人上街下县的必由之路。接着又想到将围绕树旁摆放的石枕,石桌全拆掉,因为这些东西是路人登高折枝的罪魁祸首。可这一举动却招来大人们一顿臭骂。这些设置是用来让过往行客凉荫歇脚的,平时村里人也常在那里坐坐。或闲聊,或下棋,或玩牌。没过几天,又被大人恢复了原样。
为了不让人攀折桂枝,我们曾经还在树枝上绑满了狗儿刺,这种刺是很锋利的,手一碰上是会被刺伤的。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桂花年年开,桂枝仍然年年被人攀折。这件事就像块沉重的铅球,压在我们这些小伙伴的心上。
正当小伙伴们为此事烦心的时候,我们当中的一位由于受到当时一句口号的启发:"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灵机一动,想出了一条锦囊妙计。我们何不每家装上一部电话,如果有了电话,遇到有人攀折桂花,电话通知一声,大伙儿就可立即前往制止。
主意很不错,然而谁又见过电话呢?电话是个什么样子呢?大家经过一番讨论,终于想出办法来了。
先是用家中大人们做针线活的洋线作为电话线,连通各个小伙伴的家,再由各家从主线上接根分线,分线的另一头固定在一只空火柴盒内,火柴盒就是电话机,于是电话就安装成功了。
为了证明可以通话,小伙们反复试验过。即用根十来米长的线,两端各装一只火柴盒,抽开盒屉,两人对着盒子讲话,可真的能听清对方的讲话。伙伴们欢欣鼓舞,兴高采烈。然而,殊不知即使不用这所谓的电话,二者相距仅十来米,讲起话来又谁听不到呢?
但是,即使真的能听到,一旦去学去了,又怎样用得上呢?别急!小伙伴们可真有办法,一下子想到了无线电话。那就是每人用一空火柴盒,并在火柴盒的一端插上一根火柴,火柴的一半露在盒外。无线电话终于发明了。从此,我们每位小朋友的书包里都装着这样一部电话。
这一重大发明,如果当时设有青少年创新发明奖,我敢无愧地说,这一奖项非我辈莫属。也许我是妄言,今天人们用的手机很大程度上是从我们那儿学来的!
然而,现实仍未改变,桂花年年开,桂枝却年年被人攀折,桂花始终无法摆脱这一厄运。现在想来,这是因为桂花实在太可人了。正如宋时朱淑真所言"一枝淡贮书窗下,人与花心各自香"!
一九七四年,我离开了家乡。这一走就是四十多年。其间,我虽多次回乡,但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虽心目中总惦念着这株桂花,惭愧的是从未亲自去看望她!二零零六年冬,我因事回到家乡,饭间我问哥哥,那株桂花树怎样了?哥哥回荅说,死了!我心头猛的一颤,放下饭碗,紧跑到村南。一看,那株昔年英俊潇脱,我引以为豪的桂花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像位垂暮老者,形影孑立,站在凛烈的寒风中。我走到她的跟前,两两相视,思绪万千:在她的家乡,她生活了上百年,与乡亲们相依相守,不离不弃;她把她那冰心玉洁的灵魂无私地奉献给了家乡,奉献了家乡的这块土地;她陪我渡过了幸福快乐的童年,在我二十二岁那年,她又目送我离别家乡……我无法再想下去了!脑海里闪现出贺之章的《回乡偶书》:离别家乡岁月多,近来人事半消磨。……是啊,我离乡在外已有四十多年了,儿时的伙伴大多离我而去,伙伴中也有这株桂花树!
想到这里,我热泪盈眶!唉,古人看到月缺花残,喑然泪下,今人又何不是如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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