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茂海 ,1964年生,大冶大箕铺人,大冶市作家协会主席。中学语文高级教师,1989年被评为全国优秀教师。在《延河》《中国报告文学》《新作家》《读写天地》《五彩石》《散花洲》和《黄石日报》等报刊发表小说、散文百余篇。出版著作《为了那半边》、《大冶兵暴》和《曹亚伯传奇》等十余种,创作电影文学剧本《尹石匠的子孙》。
做更好的儿子
国庆长假,我给学生布置一道作业,与家长合作写一篇文章《我很重要》。
我出此题,有三个方面的考虑:学会情感表达,提升学生自信力,从家长那里得到精神力量。文章写出来后,学生有不同程度的获得感。令人欣喜的是,杨若禹的作文《我很重要》让同学们有了一个更大的收获:做更好的儿子,或者女儿。
我叫杨若禹,是高二年级文科实验班班长。我知道班长的身份意味着什么,但我不想说这个。
我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孙子,是父母的儿子,作为家庭重要成员,我很重要。
我从小到大是由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带大。父母在我出生时就离婚了。还是小孩的我什么都不懂,后来知道我的父母很忙,几乎没有时间带我玩。每天,陪我成长的只有老人,他们会尽一切努力让我开心。
我还是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屁孩,外婆常带我去麻将馆玩。我也很喜欢看长辈们打麻将牌,经常告诉外婆别人有幺鸡(幺鸡在贵阳麻将中的作用是非常重要的),并乐此不疲。大人们都说我人小鬼大。当然,我肯定不含恶意,因为我提供的情报经常出错。即便如此,我依然是外婆最重要的人。每当有好吃的,她肯定要藏起来,留给我。每当我生病时,外婆肯定是最着急的人。当然,我对外婆重要,我不仅是她的小拐杖,还是代替她那双老花眼的小眼镜……2007年,我7岁,外婆56岁,2017年,我17岁,外婆还是56岁。就在2007年夏天,是6月25日下午,我高高兴兴地放学回到奶奶家,奶奶眼睛湿湿的,告诉我,外婆去世了,外婆从山顶摔到山底……当时,我以为奶奶是在逗我玩,打算下次告诉外婆我没有上奶奶的当,可是,下次没有了。
外婆离世,已成事实。只有痛,痛也是一种怀念。
如今,我已是一名高中生,陪伴在我身边的老人,只有奶奶和外公。我会在假期陪伴外公,有时坐在一旁,陪外公喝他最喜欢喝的二锅头。至于奶奶,她是在外婆去世之后一直抚养我与姐姐的人。现在,我与姐姐都住校,平日里只奶奶一人在家。每放周假,我会买奶奶最爱吃的葱油饼干回家,出门时,我会提醒奶奶一句“记得吃药”。奶奶一直以我为荣,她会很自豪地向外人介绍自己的孙子。
如今,爸爸、妈妈有了各自的家庭。我看着他们,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有时兴奋,有时心酸,有时眼睛湿润,流下不知从哪里来的眼泪。虽然我的童年没有他们,但他们的晚年一定有我。
家是最温暖的地方,每个人都很重要。作为家庭重要成员,我必须改变自己,然后改变家庭。因为,我的作用是不可替代的。
就凭文中的两句话,我给这篇作文评了满分,是一评,也是终评。
一句是“2007年,我7岁,外婆56岁,2017年,我17岁,外婆还是56岁”(从7岁到17岁,整整10年,我没有忘记外婆,情真意切呀),另一句是“虽然我的童年没有他们,但他们的晚年一定有我”。
说第二句话,是有背景(“父母在我出生时就离婚了”)的。相当一部分成年人,假如有他的处境,不仅做不到,甚至连说出来的勇气都没有。杨若禹有勇气,有担当,更是有胸怀的。第一次读这篇文章,我流了眼泪——我的眼泪就是在读到这句话时流出来的。后来,我在班上朗诵了这篇文章,也有好几个同学流了眼泪。
还是因为这篇文章,文科班状元唐一焯成了杨若禹的铁杆粉丝。
唐一焯也写了《我很重要》。他在“作文诊断课”上坦言:我在网上搜索,搜索出作家毕淑敏的《我很重要》,我从文中抄出几句话,然后做成了文章,我的文章既假,也空。在听了杨若禹的文章后,他思绪万千,写了一篇《读<我很重要>有感)》,文中有这么一段话:
作者(指杨若禹)曾问我,为什么我们关系好,我笑答,因为有共同的敌人啊。这当然是开玩笑,但又答得很确切。父亲早早离开,母亲孤身一人将我带大,却又在人生关键时期离我而去。有人问我,你恨你母亲吗?我说,恨,且无法原谅她。我相信,她无论如何想,我都是重要的。母亲做出这样的选择一定是心理遇上了什么瓶颈。她曾在我幼年,深深地影响、塑造了我。而我也应该在她迷茫时给她指明方向。
唐一焯说真话了。也因为受了杨若禹的熏陶,他才有了要给母亲“指明方向”的誓言。
在另一篇文章《节日后》中,唐一焯写道——史铁生说过:“对灵魂有了残疾的人应比对肢体有了残疾的人给予更多同情与爱。”但我不想要同情,从小至大,同情是我获得过仅次于表扬的东西。“爱”,不,慈祥、关怀、温暖的爱才是我渴望的。
唐一焯自称是“灵魂有残疾的人”,我有一种莫名的悲伤。悲伤过后,又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喜悦。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却有如此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这是我始料不及的。较之那些父母健在,甚至家庭条件优越的孩子,唐一焯是不幸的;就像一只鹰,在苦难中磨练,内心越来越强大,唐一焯又是不幸中的大幸。
我对唐一焯说,你很优秀,你将来一定很杰出。从优秀到杰出,中间有一座桥,这座桥由你来搭建,也有你来走。我还说,我是你老师,也是你朋友,我会帮助你。
周四没有晚自习,我出去买书,逛了几条街,终于找到了一家小书店。第二天上语文课,赠给杨若禹《傅雷家书》,赠给唐一焯《培根随笔全集》,全班同学给予了长时间热烈的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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