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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石文坛]白宁的散文《“谆谆教诲、铭刻在心”——忆赵宽铭伯伯》



白宁,1955年生于南京,大专学历,大冶有色退休职工。当过知青、装卸工、数学教师、电器工程师、企业经理。2016年以网名“鄂鲁宁”开始写作《往事难如烟》系列。多篇文章被《今日头条》《湖北杂文》《黄石日报》《黄石往事》《磁湖文艺月刊》《我见青山多妩媚》选登。现为黄石散文杂文学会副主席。

忆赵宽铭伯伯

赵伯伯生前照

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还在上小学五年级,因为与赵家老二海子的关系,我和其他几个玩的好的同学常去他们家做作业。小孩子嘛,做完了作业免不了在一起玩耍疯打,一次捉迷藏关掉客厅灯后我赶忙沿楼梯向二楼跑去,刚一转弯,和一下楼的人撞个满怀。那人身材修长,长脸,右腿残疾。他哈哈大笑,一双大手把我牢牢抓住没有摔倒,就这样认识了时任大冶冶炼厂(大冶有色金属公司前身)一号首长赵伯伯。

赵伯伯非常喜欢孩子,对我们常去的几个同学都要问叫什么名字,父亲是谁?当我说出父亲名字后他说认识,而且还说认识我的伯父,时任石景山钢铁公司(首钢前身)总经理的白良玉,他们在冶金部一起开过会。

六十年代时赵伯伯每月173元的工资全厂最高,但老伴停薪留职没有收入,一家六口还要负担双方在山西老家的几个老人,所以经济条件也不是太好,加上艰苦朴素的老八路作风,一直都很节约。他们家平时饭菜非常简单以面食为主,四个孩子也和普通工人子弟一样穿打补丁的衣服。

赵伯伯中年时烟瘾极大,写东西思考问题时烟不离手,手指都熏黄了,都是抽一般的烟,好一点的是火箭牌香烟。赵伯伯喜欢喝酒但酒量不很大也就三、四两,以后年纪大了只喝一、二两。平时都是喝大众化的散酒,逢年过节才喝瓶装酒,早些年是汾酒,离休后市委老干局每年春节慰问两瓶茅台。每年大年初一我都要去给老爷子拜年,遇到饭点就坐下来陪着喝两盅,酒太好了也就是尝尝,包括茅台。老人家最喜欢的下酒菜就是花生米和卤牛肉。

1966年”文革“开始后和许多老干部一样,赵伯伯也收到冲击,他们家从北村小洋楼搬到西村平房。而且是没完没了的批斗会、办学习班,很少在家。后来有一段时间不折腾了但也没有“解放”,每天赋闲在家,有时我就陪他下象棋解闷,这一下就是几十年。赵伯伯的棋艺属中等,开始几年我下不赢他,长大后他就下不赢我了。赵伯伯棋风好,胜不骄敗不馁很少悔棋,只是不服输。记得当年有时正走着棋时赵伯伯陷入了沉思半天不动子,我以为他在想棋呢还催他快走,以后想起来他那是对“文革”动乱、冶炼厂停产的担忧啊!

七零年底海子当兵去了,他们家老大在此前已下放农村,老三是个女孩老四还小,所以买煤成了大问题。于是我和几个同学自发地帮助他们家买煤并做成煤球,干完活后赵伯伯的老伴梁阿姨总是给我们吃些水果零食等。记得有一次他们家炖了骨头藕汤,一阵阵香味扑鼻而来。那天赵伯伯也在家,叫大家喝,我们虽然很馋但不好意思,就向外走,老三老四过来拉我们,其中一个同学动摇了,结果一人喝了一碗。

也是七零年底我们初中毕业,由于当时派性原因,我还不满十六岁就被安排下农村,校工宣队有人还说我是受家庭影响(那个年代是很重的一句话),为此我一肚子委屈向赵伯伯倾诉,记得那天晚上我都哭了。赵伯伯听完后笑着说:”一个人一辈子就是受两种影响,一是家庭影响二是社会影响,人家说的不错啊“。一番话我轻松了许多,现在想起来老爷子说的”家庭影响“和学校某人说的同一句话是两种含义,可见其作思想工作的艺术。此事在赵伯伯和军代表的过问下得到解决,我上了高中。

1976年我因年轻气盛闯了祸,以至于派出所要拘留人。后来是赵伯伯让他们家老大去找所长,表达他的意思:除了拘留其它处理都可以,还是个年轻人,如果拘留档案上要记载,那可是个污点一辈子就完了。最后是单位的书记和保卫科长带我到当事人家赔礼道歉才了结。

赵伯伯关心他人但对自己却很随意,他长期胃病,74年夏天突然胃穿孔,是五医院孙壇友院长作的手术,孙院长说:“胃穿孔非常危险,一般都是事先开刀,老百姓都很少到这一步,赵书记太不爱惜自己了”。那些天我每天到医院陪伴赵伯伯,海子也从部队回来了。探亲假满后老爷子催他回部队,我和老大、小四送他去武汉去乘的火车,那天是“7.16”毛主席畅游长江日。

赵伯伯虽然腿有残疾但对篮球情有独钟,由于老人家的支持,七十年代有色公司职工篮球运动开展的红红火火,在黄石职工篮球联赛中成绩不菲。那些年的夏天,每到星期六晚上灯光球场总有篮球比赛,赵伯伯拿着一把大蒲扇,不坐主席台就在观众席上和大伙们一起看球,而且评头论足说的头头是道很专业。公司联队去市里征战有时他还亲自去督阵,有人和他开玩笑说:赵书记最喜欢公司女队了,总是特批汽水,喝多少买多少。

赵伯伯虽是12级高干却没有一点官架子,偶尔还会去菜场买个菜,粮店打个油,喜欢和工人们唠嗑,看人下象棋。新下陆的夏天特热,那些年家里别说空调连电扇都没有,他们家也一样夏天的晚上都是在屋外乘凉,老人家躺在藤椅上手拿一把蒲扇边驱蚊子边给我们讲故事。

1972年我国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在长沙发现马王堆汉墓,二是田中角荣访华中日邦交正常化。这无疑是给还处在“文革”之中封闭的国人打开了一扇亮窗,有人就把这两个看似不相干的事串起来添油加醋编成一个离奇故事。故事的内容是围绕着日本人想要古尸的头发展开叙述,虽具体细节已记不起来了,但记得赵伯伯讲的惟妙惟肖引人入胜。对于悬念,提问最多的是雅宁,她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总是爱问为什么呢?赵伯伯有时故意卖关子逗她。

有个故事我记得清楚:说,从前有一山西地主老财没有文化还喜欢在长工面前卖弄。一天看着漫天大雪诗性大发,咏诗一首:“老天下雪不下水,下到地里变成水,老天何必太麻烦,不如当初就下水”。长工听后说:“老爷!哦(我)也会作诗,老爷吃饭不吃屎,吃到肚里变成屎,老爷何必太麻烦,不如当初就吃屎”。虽然老人家一副认真的样子,但把我们一个个逗的捧腹大笑。

赵伯伯山西口音很浓,怕人家听不懂,说起话来平静舒缓,不急不火。他还讲过一个方言笑话:山西话的“洗”和“死”是发同一个音“死”字,一天晚上一对母女因为洗脸两人对话。女儿:“娘!你死(洗)不死(洗)啊?“。娘:”我不死(洗)“。女儿:”你不先死(洗)我先死(洗)“。

当然赵伯伯给我们讲的最多的还是战争年代打小鬼子打老蒋、在延安搞大生产的故事,特别是离休,人到老年以后。1937年卢沟桥事变爆发,年仅十六他就参加了八路军,义无反顾地投身到抗日救国最前线,经历了八年抗战和解放战争的全过程,在战争中多次负伤,从一名战士成长为一名优秀的团级指挥员。他讲过1948年在临汾战役中受重伤被警卫员背下战场的情景,讲过一个小司号员在吹冲锋号时被敌人的子弹击中牺牲的故事,每每讲起这些总是伤心不已老泪纵横,他说能够活下来就很不容易了。

基于对孩子的爱和的传奇经历,以及极富感染力的讲演口才,赵伯伯离休后长期担任有色公司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主任和黄石市“延安精神”研究会顾问,常常到各厂矿、学校给青少年作革命传统报告。

赵伯伯作革命传统报告

老人家一生严于律己。1962年企业精简人员,工作难度非常之大,身为一把手的赵伯伯带头精简了自己的老伴,因为梁阿姨是建国前参加工作,属干部编制,好歹保留个公职。十多年后重新安排工作又去看澡堂子,直至离休。

年轻时的赵伯伯和梁阿姨

老人家一生宽以待人。我们中学的语文老师李航,因“文革”期间对厂领导有过激行为,八零年调武汉时,公司有关部门以人才为由卡着不放。老爷子发话:人才到那里都是为国家服务。李老师调武汉后为湖北的文学振兴作了许多工作,后在长江文艺出版社主编位上退休,他说没有赵书记就没有我的今天。

老人家一生关心群众。72年冶炼厂的职工家属组建了“五七”营(后称“五七”厂),79年她们中的一些人到了退休年龄,因属临时工性质没有退休工资,群众意见非常之大。问题反映上来后,赵伯伯指示有关部门与市劳动局联系,成立了一个大集体企业(大冶有色劳动服务公司前身),尽管退休工资低,但解决了家属工们的后顾之忧,按老人家当年的话:虽吃不饱总还是有口饭。2002年我任劳动服务公司经理时,把他们的关系加入省养老保险,大集体职工退休工资比市里的全民企业职工还高。

赵伯伯一生对党忠诚,在“文革”期间两次落难,始终顾全大局没有怨言。而且在身处逆境前景未卜时,他还和子女们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们都要相信共产党。

赵伯伯八三年离休证

那些年我虽然和公司一把手那么熟悉,但无论是入党还是提干都是靠自己努力,哪个年代的人在这方面是不可能打什么招呼的,况且八三年赵伯伯就离休了,但是老人家的言传身教却使我终身受益。

今年春节笔者看望梁阿姨

记得赵伯伯说过的一句话:“一个人的福气就那么多,早用早完”。此话听似简单细细想来含义非常深刻,有很多做人的哲理。老人家常常告诫我们:时时刻刻要把自己的腚护着,就是夹尾巴低调为人。作人不要怕吃亏、不要怕吃苦、不能贪。他最看不惯的就是,没有真本事还端着架子装腔作势,黑(吓)唬人的灰鬼(品德差的人);而且这种人在权贵面前又是一个面孔,唯唯诺诺、溜须拍马。赵伯伯常说这种“两面”人“可怜”!。

1999年3月赵伯伯在职工医院住院,当得知我提拔为副处级后专门让他们家老大打电话让我去一趟医院。来到病房老爷子为我的进步非常高兴,一再提醒要公私分明不能贪便宜,千万要把自己的腚护着,要和同事搞好关系,要不断学习勤俭办企业........那天晚上老人家语重心长说了很多,感觉就是一次任前的廉政谈话。

2002年12月3日我最敬爱的长辈之一,赵伯伯驾鹤西去与世长辞,享年82岁。我们一帮老同学守灵三天,出殡那天向遗体告别,老人家身穿军呢短外套,胸襟挂满勋章奖章,其中有三级独立自由勋章和三级解放勋章......经黄石市委批准,身上覆盖中国共产党党旗,这是党和国家对人民功臣的褒奖!

有色公司离退休老领导们来了,现任公司领导和各二级单位的领导来了,左邻右舍的老头、老太来了,得知消息的老工人们来了……。职工医院殡仪大厅,里里外外摆满了亲人、亲朋好友们和各单位送来的花圈。其中有:中国有色总公司、黄石市委、老人家曾经任政委的原四野后勤部军工医院(现武汉中山医院)、曾任厂长兼党委书记的中南军需管理局212厂(现3604军工厂)等单位和个人......。公司党委书记王正立作生平介绍,他动情地说:……作为大冶有色的奠基人,赵宽铭同志平易近人,不居功,不委过,胸怀宽大,不计较个人得失……

那天,已近五旬的我们八位同学组成八仙,荣幸的抬着老人家走完了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程!

本文以一副嵌名联表达对赵伯伯深情的缅怀:严以律己宽以待人,谆谆教诲铭刻在心!

[黄石文坛]白宁的散文《往事难如烟1》:悠悠往事话下陆
[黄石文坛]白宁的散文《往事难如烟19》:“武汉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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