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女人的守望
——读石功锦的诗集《低到尘埃的守望》
石功锦不是一个地道的乡土诗人,但他的乡土诗写得地道。平日寡言少语,但内心如泉,激情如火,他是用诗来说话的。他的每一首诗就像一根一擦就亮的火柴,温暖,热烈。
读《低到尘埃的守望》,我被一组呈现乡村女人命运的诗歌所吸引。诗人在乡村长大,又在乡镇工作近三十年。他了解乡村,也了解乡村女人。怀着对女人的感激、敬仰甚至悲悯的情怀来写女人,以贫穷也快乐、封闭也开放的乡村生活为背景,写乡村女人的苦与乐、爱与憎、希望与徬徨。
祖母一辈只认识二十三个字
字牌的二十个字和她的名字
她点亮灯盏守我写字
夏天捏把蒲扇冬天提把火炉
有时替我削铅笔
笔尖削行像针尖
她不时用针尖挑亮煤油灯灯芯
(《煤油灯》)
《煤油灯》写祖母。祖母是新中国第一代乡村女性,她没有文化(“一辈只识二十三个字”),却有一手针线绝活,偶尔打打字牌(一至十的大小写,共二十个数字)。他对日常生活是容易满足的,却对晚辈尤其是孙辈的期待是无止境的。“她点亮灯盏”就是点亮希望,夏天的“蒲扇”和冬天的“火炉”成了祖母爱的象征。“削铅笔”和用针尖“挑灯芯”的细节生动传神,真实地再现了那个时代乡村生活的特征。
用散文笔法写诗,是石功锦乡土诗的主要特征。他的另一首诗《见面》是写母亲的,母亲带我去相亲,却因家境贫寒(“我家的土砖墙上/狗尾草正在风中摇曵土块剥落”)未能如愿,“从此母亲没日没夜做庄稼/她要把麦子谷子变成金子”。“把麦子变成金子”写母亲的愿望,也是母亲辛勤劳的精神动力。
从“点亮灯盏”到“把麦子变成金子”可以看出新中国成立后两代乡村女人的变化。在“点亮灯盏”时代,乡村女人虽然清贫,却守望家园,她们很幸福过着“你耕田来我织布,你挑水来我浇园”的日子。在“把麦子变成金子”的时代,乡村女人经历了从人民公社到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历史性转折,她们守望田野,勤劳俭朴,艰苦奋斗,希望通过自身的努力改变贫穷落后的命运。
寨门口,坐着一个摆地摊的女人
面前堆放着花生米、干薯片、水芹菜
竹笋、印子粑、米折
午饭时辰,她端碗稀饭,喝得很快
好像一堆游客争相购买
喝碗粥,她用食指绕碗内一转
塞进嘴里,婉像刚洗过
怀中吸奶的孩子香甜地睡着
吃够的奶水滴在身上是稀粥的模样
(《桃花寨》)
《桃花寨》的女人没有名字,却可以让读者联想到许多走出村口的女人。她是新中国第三代乡村女人的一个缩影:虽然贫穷(“喝碗粥,她用食指绕碗内一转/塞进嘴里,婉像刚洗过”),却永远爱(“怀中吸奶奶的孩子香甜地睡着/吃够的奶水滴在身上是稀粥的模样”),永远追求。这种“永远追求”,是乡村意识的觉醒——要想脱贫致富,必须走出乡村,必须去创造一个新的世界。
十八岁那年揣着母亲的零钱和眼泪
去一个陌生的城市
从清静到喧闹
从一个位置到另一个位置
从迟到的清晨到迟到的黄昏
思念和故土
在仰望高楼的昏眩中渐行渐远
(《梅子》)
梅子去了一个“陌生的城市”,因为农村女人自身的局限性,她一开始很难适应新的生活环境和工作环境,于是,她“从一个位置到另一个位置”,“在仰望高楼的昏眩中渐行渐远”……这里有太多的艰辛,太多的迷惘,太多的思念和眼泪。当然,乡村女人守望城市必有阵痛,阵痛过后,有人回到家乡,也有人扎根城市……
石功锦不是哲学家,但他在历史的大背景中写乡村女人,是进行过哲学思考的。从祖母到母亲,从桃花寨的女人到梅子,诗人在积极探寻乡村女人发展的历史轨迹——尽管乡村女人身上越来越多地增添了男性的坚韧与刚强,但女人骨子里的柔软与善良是无法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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