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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石文坛]程时斌的散文《双抢记忆》



程时斌,湖北大冶人,1966年8月生,大学文化,在黄石公安系统工作,喜欢思考,发表过多篇公安法制调研文章,知天命之后,转向文学,希望用文字来抒发自己的情感。黄石市作家协会会员。

双抢记忆  

双抢,对于我们上世纪60年代农村出生的人来说,是一个永不磨灭的字眼,是我们人生中一段难忘而回味无穷的经历。  

双抢,顾名思义就是抢收抢种,把早稻收割起来,把晚稻播种下去。由于要把早稻收割好,又要抢在立秋之前将晚稻播种下去,中间有割谷、挑谷、打谷、晒谷、犁田、耙田、扯秧、插秧等诸多环节,时间紧、任务重,工作强度很大。  

黄荆山山南老家那边,每到7月中旬,全家老少齐上阵,全力以赴忙双抢。而这个时候,正是暑假中段,正在读书的我们都无一例外地要参加双抢。  

最烦早起去割谷  

凌晨4点多钟,天还没亮,正是好睡的时候,首先是听得厨房鼎罐、锅盖声响起,那是母亲在煮粥了。接着,就听见母亲叫:“保城兵城几个起来啊,开工了!”我们极不情愿地揉着眼睛,慢吞吞起床,懒洋洋地穿衣服,草草地洗口洗脸,然后带上草帽、披条毛巾、拿着镰刀,还带着睡意跟着母亲去割谷。  

来到田里,天才朦朦亮,人还是懵懵懂懂的。母亲将茶壶放在田塍上,茶缸挂在壶嘴上,用毛巾盖住,然后吩咐我们站好位置,弯腰开始割谷。劳作了几分钟,睡意渐消,我们开始较劲谁割谷速度快了,一个个埋头快速地挥舞着镰刀,只听得嚯嚯的割谷声和粗粗的喘气声,稻穗一片片倒下,露出稻桩。  

割谷没什么技术含量,讲究的就是一个手脚快,只是要注意不要割手了就行。再一个就是一定要穿长衣长裤,主要是防止稻禾蠚(音he)人,很痒的,而且稻禾的叶子很锋利,也容易把皮肤划伤。  

捆谷则有点技术含量。用草腰子将稻穗捆成一捆捆的,俗称草头,要使草头挑的时候不容易散垮,需要技巧和力量。这对于一名十几岁的少年来说有点难,有时候我学着捆,但草头挑到半路就垮了,稻穗散落一地,很是麻烦,母亲就不要我捆了,所以捆谷一般都是大人来做。  

母亲早上劳作到7点左右,就要回家去做早饭。绿豆粥是凌晨4点多起来就煮好了的,下步就是做煎饼和炒菜了。做煎饼,俗称踏(音)粑,将面粉用水调成稀状,放点葱末,用筷子搅匀;锅里放少许油,用锅铲将油沿锅四周铲匀,倒入面粉糊,用锅铲踏成圆状薄饼,翻面,再煎稍许,将白糖均匀撒在上面,用锅铲将煎饼卷起,出锅,放在砧板上,用菜刀切成段,放在筛箕里,这就是糖汁煎饼了。母亲会根据我们的人数做多少张煎饼,两人一张饼的量就差不多了。踏粑也可以不放白糖,在面粉糊中放入适量盐做成咸的。炒菜很简单,一般是一碗腌菜,两至三个时令蔬菜,有鱼肉的情况很少。  

早饭做好之后,母亲会到田里来喊我们回家吃饭。吃完早饭、补充体力之后,我们会马不停蹄地返回田里,顶着烈日,继续劳作。 

最怕枪担扛肩上  

早晨和上午把稻谷割好、捆好后,经过中午的休息和补充能量,下午我们就全力以赴挑草头了。  

挑草头是一项有苦又累的重活,特别是从相距湾子一里多路的王叶垄田里挑回来,是很需要体力的。挑草头的工具叫枪担,主体是木制的,一般是用坚硬的栎树做成,两头套有铁尖,叫枪担尖,很锐利,便于插进草头里面将草头挑起。父亲由于抗美援朝时受过伤,腿部安有钢管,不能干重活,挑草头之类的重活母亲一般不让父亲干。老大在家时,母亲和老大是挑草头的主力,老大当兵走后,都是母亲带着我们几个小的干了。  

挑草头时还必须带一条毛巾,搭在肩膀上垫着,既可以揩汗,又可以当垫布增加枪担与肩膀之间的摩擦力,使枪担在肩上不打滑。  

由于我们年龄不一,力气有别,母亲会根据我们的年龄大小来捆草头,从五六十斤到七八十斤,再到成年人的一百多斤,她则是始终挑大草头。虽然我们挑的草头比成年人的小点,但毕竟有好几十斤,开始几担还不觉得么事,十几担过后就感觉越挑越重,体力明显不支,稚嫩的肩膀被枪担压得红肿,我不停地把枪担从左肩换到右肩,又从右肩换到左肩,如此反复,实在忍受不住了,就停下来歇一歇,用毛巾擦擦汗,让肩膀放松片刻,喝点水,然后又咬牙继续负重前行。  

挑完草头回家,天已经黑了。洗完澡,吃完晚饭,我就将竹床掇到门口,旁边放个草把,点着,驱蚊。母亲叫我匍在竹床上,用热毛巾在我的肩膀上揉敷,微微的痛感在母亲轻轻的揉敷之下感觉很舒服。第二天,肩膀处更疼了,小腿肚子也疼。再过几天,疼痛感慢慢消失,肩膀脱了一层皮,但同时坚硬了许多,越来越宽厚而坚实。  

长大后,有时候我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自己没有长到1米7,是不是少年时挑草头压的?这也成了我解释自己为何长得不高的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  

最苦烈日下插秧  

草头挑完之后,我们会去田里捡散落的稻穗,捡干净之后,接着就是用牛犁田、放水、耙田,直到稻田变成适合秧苗插播和生长的要求,就可以插秧了。  

双抢时日,正值伏天,是夏天最热的时候。炎炎烈日下,面朝泥巴背朝天,用鸡啄米式的动作不停将秧苗插进泥巴,这个活儿实在很累,往往累得人腰酸背疼,有时腰都直不起来!说实在话,所有农活中,我最怕插秧,主要是插秧的动作伤腰,腰疼的感觉特别难受!我是宁可挑草头,也不愿插秧!烈日下的稻田,泥巴是滚烫的,不时有被晒死的泥鳅漂在上面,黄鳝早躲进泥巴洞里不出来了。  

蚂蟥是个很讨厌的家伙,水田里我最怕的就是蚂蟥。蚂蟥吸附在你的腿上,甚至是手臂上,吸饱了你的血才会自然滚落下来。发现身上有蚂蟥,你去扯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因其生命力极强,据说扯下几段就会重新变成几个蚂蟥!母亲教我们用手掌去拍,把拍下来的蚂蟥从尾部屁眼处用竹篾反穿起来放在田塍上,待收工后再拿到火上去烤,直到烤成了焦炭,才可以放心地丢掉。被蚂蟥咬后会很痒,在伤口上抹点清凉油就舒服了。为防蚂蟥,我有时穿着长裤去田里作业,裤脚用布条扎好,蚂蟥就进不去。  

长大后才晓得,蚂蟥学名水蛭,其干制品是一味药,具有麻醉、抗凝血、降血脂、抗癌抑癌等功效,现在还有专门养殖蚂蟥的养殖户。真没想到,小时候令人讨厌的蚂蟥竟然是个好东西!  

扯秧则轻松多了,是坐在凳子上进行的,而且早起就到秧田,太阳还没有升起,升起后也不是很烈,比较凉快。将稻秧连根扯起,轻轻洗去根部泥巴,用稻草或老笋叶撕成的细条打结扎成秧把,丢到背后。随着进度,凳子不断前移,背后的秧把越来越多,用两根竹条做成的简易箢箕将秧把挑到田塍上,间空地扔到田里,下面的工作就是插秧了。  

秧田里蚂蟥很多,同样也要防蚂蟥,好在秧田里可以穿深筒套鞋作业,蚂蟥进不去。  

最恋猪头肉菜香  

那时候,割肉吃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家里穷,人口又多,买不起好猪肉,猪头肉便宜,就买猪头肉吃,一只大猪头够全家人吃两天的。双抢劳动强度大,为补充体力,在乡镇企业工作的父亲在双抢时会及时地买一只大猪头回来,给全家人改善伙食。  

新鲜猪头买回来的当晚,母亲就会把猪头加工好待用。升起炭火,将火钳没入炭火之中,过一会儿将烧红的火钳拿出来烙猪头上面的猪毛,一直烙到干干净净、一根毛也没有为止。然后将烙好的猪头洗净,拿斧头、菜刀剁切成大块,放进大锅里,加入足量的水,盖上锅盖,用大火猛煮,烧开烧透之后捞出,放在脸盆或瓷钵里摊凉。接着,将煮熟的大块猪头肉切成便于食用的细块,切肉时要注意剔除掉里面不能吃的淋巴结呆(音ai)肉,然后将剔去肉的骨头放进大锅里用文火继续熬汤。  

第二天上午,在田里劳作的母亲会提前回家,弄一顿丰盛的午饭犒劳我们。锅里放少许菜油,放入生姜片、八角、陈皮等,炒香,倒入切好的猪头肉,不停翻炒,待猪头肉出油后,再给适量盐和酱油,炒匀,注入适量水,盖上锅盖,改用文火焖上半个小时,揭盖后大火收汁,一大盘香喷喷的红烧猪头肉就大功告成了!辅之以茄子炒辣椒、炒豇豆、炒四季豆等几个青菜,主食是米饭,这一顿把我们的肚子都吃得滚圆滚圆的,一个个拍着肚皮、打着饱嗝,下午做起事来格外有劲!  

猪头肉用来蒸粉蒸肉,也是很极致的美味。细粳米放进锅里,放点八角、桂皮等香料,用文火炒香,盛起,放在石磨里磨成粉,倒入磁钵里,加适量开水泡发,将切成块状的猪头肉放入,加入适量盐、酱油,用手搅拌均匀,然后搁在蒸笼上,放入大锅,盖上锅盖,大火烧开蒸一会儿,解开锅盖,用粗筷子将粉蒸肉翻动一下,再盖上锅盖,改用文火慢蒸,大约2-3个小时就蒸熟了,粉蒸肉的香味弥漫了全屋,好远都闻得到。  

晚上,在劳作了一天之后,用肉汤煮的手擀面或南瓜坨或苕粉溜,会把疲劳的我们吃得舒舒服服的,然后美美的把我们送入梦乡。  

最忆当年晒场忙  

田里的活儿忙完,剩下的事儿就是在晒场进行了。  

我家第二幢屋门前,原先就是一个大晒场,打谷、晒谷、扬谷等活儿都是在这个晒场进行,不分白天黑夜,晒场上都是一派紧张忙碌气氛。  

打谷,就是将谷粒从稻穗上脱落下来。打谷有两道工序,首先是用木棍打。将草头放在凳子上,一人按住,两人拿着一根木棍,一人一下,轮换对着草头谷粒部位敲打,使谷粒从稻穗上脱落下来。然后是用林杖(音,竹制的一种打谷工具)打。将谷粒没有脱落干净的草头解开,平摊在地上,用林杖反复拍打,直到谷粒完全脱落干净为止。  

后来,有了打谷机,机械化作业可以使谷粒一次性脱落干净。打谷机整个湾里只有一台,每家都要排队轮流作业,白天没空就在晚上进行。晒场上用竹篙支撑挂起个大灯泡作照明,碰上有月亮的晚上,不用灯也看得见操作。主操手负责把稻穗喂进打谷机,副手负责把稻穗抱到连着打谷机的桌子上。主操手比较辛苦,也比较危险,谷粒有可能从打谷机里反弹出来伤人,对面上咀湾的哑巴就是在打谷时被谷粒打瞎了右眼。因此,主操手在操作时要戴着专用的面罩和眼镜。  

也有把草头堆起,让稻穗在高温下自然发酵烂一烂,谷粒颜色变红,然后再进行脱粒,这样的谷粒俗称恶(音)谷,加工出来的米俗称恶米。恶米饭没有粘性,营养差些,但松软可口,有一股异香,据说还具有暖胃的功效,很多老年人都爱吃。  

谷粒脱落下来之后,就直接摊开在晒场上晒。伏天的太阳烈,几天就晒干了,但就怕下雨!夏天的阵头雨说来就来,一看乌云笼罩感觉雨要来了,各家各户赶紧用铁锹将谷粒装进箩筐挑到屋里面避雨。实在来不及的,就用竹耙将谷粒收拢成堆,用塑料盖住防雨。  

谷粒晒得差不多了,就要扬谷。扬谷,就是用木制的扬铲,将谷粒铲起,抛向空中,借助风力将谷粒与稻禾碎末、空壳谷粒、稗粒等杂质分离。扬谷是很有技巧的,我尝试着扬谷,抛向空中的谷粒散不开,分离效果不好。而母亲扬谷,动作协调自然,扬铲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抛向空中的谷很均匀地散开!扬谷的技术,我始终未能学熟。  

有风扇的人家,使用风扇扇谷。风扇是木制的,用人工摇动扇叶,凭借扇叶扇出的风力将杂质吹出去,实现谷粒与杂质的分离。  

扬谷之后,自然下落的都是饱满的谷粒,稻禾碎末、空壳谷粒和稗粒等杂质都随风逝去。这个时候的谷粒还有一定的湿度,虽然可以拿去加工成白米了,但还没有达到可以装坛长期存放的要求,还要放在大簸箕上继续晒,直到完全晒干为止。  

脱了谷粒的稻草被堆放在晒场上形成草堆,晒干后就是柴火,也是耕牛冬天的饲料。  

1985年考上大学后,每年暑假,我无一例外地要回家参加双抢,这个时候我已经可以挑大草头了,成为家里双抢的主力。只是用牛的本事我仍旧没有学会,犁田耙地都是由大我三岁的老二负责。参加工作后,由于工作原因,我逐渐远离了农活,只是在双抢农忙的时候回家看看。  

如今,山南那边开发,农村逐渐城市化了,田地没人种了,一片荒芜,杂草丛生;青壮年都外出打工了,年轻人都不会做农活,会做农活的都老了;打谷机、犁、耙、扬铲、簸箕等大部分农具都不见了踪影,耕牛也基本绝迹,只有几把锄头、镰刀,还依旧保留着一丝农家的印记。  

永别了,双抢!  

永别了,那段艰辛而充实的岁月!  

2018年7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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