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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石文坛]李全修谈古代诗人外号(1)《曹植:绣虎》




李全修,出生于1940年,武汉市汉南区人。1960年于黄石师专毕业后分配至刚创办的黄石市教师进修学院(黄石教育学院前身)担任中文教师。1962年进修学院下马,进入大冶师范学校,先后任教员、教研组长、副校长,直至退休。被评为湖北省语文特级教师,全国语言文字先进工作者,获曾宪梓奖;曾参与若干项省级中师教育研究课题,发表若干论文并获奖,主编《语文教学艺术》一书获中国教育学会语文教学法研究会1991-1993年度著作二等奖;曾被《师范教育研究》作为首位封面人物。

谈古代诗人外号  

从三国时期曹植开始,历代都有一些诗人获得别人(包括时人与后人)赋予的外号、雅号,如“绣虎”“江东步兵”“咏絮才”“斗酒学士”“算博士”“诗仙”“诗圣”“诗豪”“诗囚”“赵倚楼”“许洞庭”“程君山”“温八叉”“诗中虎”“梅河豚”“贺梅子”“谢蝴蝶”“鲍孤雁”“张春水”“袁白燕”“高梅花”“王桐花”……这些外号,或是对诗人才能的赞美,或是对诗人总体风格、特征的概括,或是标举诗人某一传世名作或脍炙人口佳句以示推崇,也有少数是对某一诗人写法的婉讽。这些外号往往还伴有一些有趣的轶闻,在文学史上传为佳话。了解某一诗人外号的来历,阐释其内涵,可以加深对诗人及其作品的理解,丰富文学史知识,提高鉴赏古诗的能力,还能有资谈助,丰富我们的文化生活。  

下面按诗人出生年代先后为序加以介绍。  

1、曹植:绣虎  

曹植(192-232)字子健,曹操第三子,曹丕同母弟。自幼聪慧,深受曹操宠爱,几次欲立为太子。但因为他“任性而行,不自雕励,饮酒不节”,终于失宠。及曹丕、曹睿(ruì)相继为帝,因争立一事备受忌刻与迫害。曾先后被封为临淄侯、东阿王、陈王,卒后谥“思”,故史称“临淄”“东阿”“陈王”“陈思”。有《曹子建集》十卷。  

宋·曾慥(zào)《类说》卷四《玉箱杂记》记载:“曹植七步成章,号绣虎。”“绣”谓其文采华美、辞章隽丽,“虎”谓其才气雄杰、风骨遒劲。  

曹植之所以被称为“绣虎”,首先是因为他才气过人。《三国志·陈思王传》载:  

(曹植)年十岁余,诵读诗论及辞赋数十万言。善属(zhǔ,撰写)文。太祖(曹操)尝视其文,谓植曰:“汝倩人邪?”植跪曰:“言出为论,下笔成章,顾当面试,奈何倩人?”时邺铜爵(古通雀)台新成,太祖悉将(jiāng,带领)诸子登台,使各为赋。植援笔立成,可观,太祖甚异之。(说明:括注为笔者所加。后同)  

曹植的才气深为同时和后代人所折服。杨修是一个极有才华而十分自傲的人,对曹植却非常佩服,他在给曹植的信中说:  

又尝亲见执事握牍持笔,有所造作,若成诵在心,借书在手,曾不斯须少留思虑。  

【注释】执事:对对方的敬称,如“阁下”之类。牍:木简,此处指书写的纸张。斯须:片刻形容时间短。  

谢灵运是南朝一位很自负的著名诗人,连狂傲的李白都曾多次在诗中称颂他,可见他在诗人中的地位。而恰恰是这位谢灵运,却对曹植佩服得五体投地。《蒙求集注》引李翰曰:  

谢灵运尝云:“天下才共有一石,曹子建独得八斗,我得一斗,自古及今同用一斗,奇才敏捷,安有继之。”  

【注释】石:古读shí,今读dàn,一石合十斗。  

最能说明曹植才力过人、才思敏捷的,是他受到兄长曹丕的刁难、迫害而在七步之内作诗的故事。《世说新语·文学》载:  

文帝尝令东阿王七步中作诗,不成者行大法。应声便为诗曰:“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帝深有惭色。  

【注释】文帝:曹丕。行大法:处死。  

七步之内,时间极短,当以秒计,又受到“行大法”的威胁,气氛极为紧张。但是曹植并未魂飞魄散,未等七步开走,就“应声”而吟出了那首传诵千古的名诗,不卑不亢,转守为攻,运用比兴手法,暗含谴责之意,因而取得道义优势,使曹丕不得不“深有惭色”。这充分显示了曹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定力,出口成章的才华,巧妙应对的急智。被称为绣虎,实在当之无愧。  

曹植之被称为“绣虎”,还因为他能“备诸体”。胡应麟《诗薮》曾拿他与杜甫作比:  

备诸体于建安者,陈王也;集大成于开元者,工部也。  

【注释】建安:汉献帝年号。开元:唐玄宗年号。工部:指杜甫。  

又说:  

建安中,三、四、五、六、七言,乐府,文,赋俱工者,独陈思耳。  

曹植除了特别擅长五言之外,还写了不少四言诗,也写过《妾薄命二首》这样的六言诗,还写过各种各样的杂言诗,如三言七言相杂的《平陵东》,三言四言七言相杂的《当来日大难行》,四言五言六言七言相杂的《当墙欲高行》,还有先四言后五言的《当车以驾行》,甚至还有一句六言一句五言二者相间的古今罕见的诗体。他的不少作品还开启了后代的一些诗歌类型。《诗薮》指出:  

(曹植所作)《鰕鳝篇》,太冲《咏史》所自出也;《远游篇》,景纯《游仙》所自出也;《南国有佳人》等篇,嗣宗诸作之祖;“公子敬爱客”等篇,士衡群制之宗。诸子皆六朝,无能出其范围,陈思所以独擅八斗也。  

【注释】太冲:西晋著名诗人左思字太冲,咏史类诗歌代表人物。景纯:西晋著名诗人郭璞字景纯,游仙类诗歌代表人物。嗣宗:三国魏著名诗人阮籍字嗣宗,有《咏怀八十二首》。士衡:西晋著名诗人陆机字士衡。擘bò:大拇指,巨擘,大人物。  

曹植不仅能“备诸体”,而且能兼备多种风格。《诗薮》云:  

六代则公干(刘桢)之峭,嗣宗之远,元亮(陶潜)之冲,太冲之逸,士衡之秾,灵运(谢灵运)之清,明远(鲍照)之俊,玄晖(谢脁)之丽,皆其至也;兼之者陈思也。  

曹植之被称为“绣虎”,还因为他诗艺超群绝伦,诗歌成就极高,锺嵘《诗品》评其诗曰:  

骨气奇高,词采华茂,情兼雅怨,体被文质,粲溢今古,卓尔不群。嗟乎!陈思之于文章也,譬人伦之有周孔,鳞羽之有龙凤,音乐之有琴笙,女工之有黼黻。  

【译文】风骨出奇高妙,词采华丽茂盛,情感兼有雅正与怨诽,体格文质彬彬,光辉盖过古往今来诗人,卓然独立,无人可比。啊!曹植在文章领域的地位,就好比人类中的周公、孔子,鳞、羽动物中的龙、凤,音乐中的琴、笙,纺织刺绣中最美丽的花纹。  

张戒《岁寒堂诗话》说他的诗“铿锵音节,抑扬态度,温润清和,金声而玉振,辞不迫切而意已独至”。  

胡应麟《诗薮》说:“《名都》、《白马》、《美女》诸篇,辞极赡丽。”清·方东树《昭昧詹言》说:“(曹植)乐府诸篇,意厚词赡,气格浑雄。”  

清·沈德潜《古诗源》说:“子建诗,五色相宣,八音朗畅,使才而不矜才,用博而不逞博。苏(武)、李(陵)以下,故推大家。仲宣(王粲)、公干(刘桢)乌可执金鼓而抗颜行也!”  

成书倬《多岁堂古诗存》说:“魏诗至子建始盛,武帝(曹操)雄才而失之粗,子桓(曹丕)雅秀而伤于弱;风雅当家,诗人本色,断推此君。”  

以上评论说明,曹植的诗歌成就高踞于建安其他诗人之上。称之为“绣虎”,实至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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