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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北文坛]彭定旺的小小说《梅古月》(外一篇)

定旺  ,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荆州市沙市区作协副主席,《沙市文学》副主编,荆州市某中学副校长,湖北省骨干教师;业余从事小说创作,作品散见《文学界》《长江文艺》《芳草》《百花园》《辽河》《长江丛刊》《阅读时代》《三峡文学》等刊,出版有中短篇小说集《家宏来信》。

彭定旺小小说

梅古月  

梅古月象片落叶一样,不时徜徉在我们小镇的青石板街巷里。我常看到他挎着竹篮,拿着扒子,踮着跛了的左脚,做着拾柴禾的象征性动作。  

那时候,学校里并不成天上课,有时我们便被派到街头值勤。每逢我值勤,我便四下里寻梅古月,他便如得号令,从竹篮里拿出那永远也是一根的柴禾,扛在肩上,迈着威武的正步走来走去,脸上的表情一如将军。许是他脸部肌肉一向放纵的缘故,神情收煞不住,痴呆的傻笑便不小心地从嘴里溜出,随即扯歪嘴角,于是满街巷里响起他那至癫至狂的吼叫:“胡太大回来了!胡太大回来了!”神情紧张极了。  

人群里满是对他的轻悯漠视,我却对他带跛的正步肃然起敬。因为我在军训时常把手甩成顺边,得人不少讥笑。一切都是疯的,为何这正步如此规范呢?一日,上完军训课,我被派到街头,心中憋足了因甩了顺边后的羞辱,正寻泄遣,忽见梅古月又在街头“表演”,我便上前踢了他的竹篮,夺下他肩头的柴禾。梅古月呲牙咧嘴地满脸涨成猪肝色。这时从旁闪出个粗短老头,轻展虎口,一把钳住我,我势在理亏力亏,便使出看象本领,一屁股坐在地上,鼻涕眼泪地又踢又蹬。老头嘀咕道:“一泡尿都可射过的小镇,难道又要出个败类?”随后拉了梅古月,向街角一位老妇人的偏厦走去。  

“胡家的报应落在我们头上了。”那晚,父母在灯下艾婉的看着我的脸,并无半点责备。我从父母脸上读出神秘。他们说镇上来了贵人——那个老头,胡山将军。  

“以前镇上有个败类吗?”我小心地问。  

父亲和母亲交换一个眼色。“也该给你讲讲了。”“那时胡山还是个耍大把戏的领班,一次醉酒,便与人打赌,要把镇上的青石板翻个遍。但那时小镇半条街都是你叔公家里的,你叔公表面是有名的开明乡坤,实则是雄踞这一带的土匪头目,专行绑票越货的勾当,当晚,胡山被绑票,你叔公限三日内,以两块金砖换人。胡山毫无惧色,第二日,便越逃了。这一逃便逃出个将军来。”“我叔公是谁?”我忍不住问。父亲焦躁不安起来,恶声吼出个镇上人用来吓小孩的名字:“胡太大!”梅古月与他有甚牵扯呢,胡太大后来死了吗?我本想问问,看到父母哀怨的脸色,自知这事与我家关系重大。  

后来我从师院毕业回家,看到那偏厦里的老妇人梅姨,心中老是疑惑不解。这老妇人经这许多的岁月风霜,脸上只有光洁的细皱,凄丽里带着福态。胡山将军那次回镇,为何牵了梅古月单单拜访这位老丽人呢?一日,我的一名已毕业的学生拉我到他新开张的卡拉OK厅去凑热闹,执拗不过,也便去了。至街中心,见一团结实的人圈堵住道路。学生特机灵,一头钻进人圈,我也借势被拉了进去。  

人圈里,有一老者红颜皓首倚一辆光洁剔亮的骄车旁,单看鼻架上那副淌金流银的太阳镜,便知老者不凡。老者对着人群里凡胡姓者,勿论尊轻贵贱,纳头便拜,口呼:“赎罪、赎罪。”听着人们的议论声,我忽觉自己脉相大失。正欲挤出人圈,却被学生一把拉住,“我老师,正宗胡。”我心旌大乱,不待老者纳拜,我便泪流满面了。“他是我叔公吗?”想起那日月,父母被斗,我也成狗崽,真如万箭穿心啊!胡太大是在胡山奉令率部围剿他时,满载三船黄金白银,乘水路冲过封锁线逃往香港后辗转而去美国的。他此番回国,一是寻亲二是赎罪三是投资。投资中,据说有一项就是把青石板的马路换成水泥大道。寻亲一桩,令我们家慌恐不安,叔公想带我出国留学,父母一口反对,我也并无热忱。正僵持不下,这时,胡山将军又回到了小镇。  

那天,小镇上晨雾浓得接天连地,数步开外,不见影迹。青石板上传来“得得”的马蹄声。一位老者立马昂首,朗声道:“胡太大,格老子,你说我敢不敢毙了你?”一听便知是胡山。“哈哈哈……沧海轮回,风水回转,时势造英雄呀!”另一老者的笑声使雾中的潮气尽皆散去。这时梅古月跑进浓雾之中,拉开嗓门,狂叫:“胡太大回来了!胡太大回来了!……”  

时值那个唤作梅姨的老丽人早已作古。有人说她是胡太大过房不久的九姨太,又说曾是胡山将军年轻时的恋人。胡太大落逃后,梅姨生下梅古月,古月为胡,这梅古月到底是二胡中的哪根弦,有人说梅姨清楚,但梅姨已作古,只有苍天可鉴了。  

梅古月,从此不见于小镇。数年后,据说疯病已愈,且成了大西洋彼岸一家华人公司的总裁。 

大哥  

大哥高兴地“啊”了一声,却没有让我进门的意思,只是偏过头去向里屋喊:“美珠,文章来了。”我这才向屋里望去。吸顶灯下,大理石花纹的柜橱,茶色玻璃茶几,别致的咖啡壶,新式的钢木太师椅都在熠熠生光。平面直角彩电的大屏幕上有一对武侠男女正爱得死去活来……  

我正好奇地打量时,从里屋闪出个身姿婀娜的女人,全身散发着浴后的清新和妩媚,她对我讪讪地笑着且款款地迎我而来。在我疑疑惑惑时,她轻柔地对我说:“我想这就是我文章兄弟啦!”我接过她躬身递给我的拖鞋,惶惶不安地踏进屋来却又手脚无措地不知在哪落坐。那女人热情地按着我的肩头,把我陷在松软的沙发里。大哥却木人一般地呆立着。  

待那女人张罗茶水时,我小声问大哥:“这是我新嫂子吗?”大哥似看非看地盯着电视,忽然道:“上礼拜六,我和美珠结婚时,是给你去过信的。学校说你到省城领什么教学奖去了,据说是全省一等奖,是吧?”我高兴起来。大哥不识字,居然对我的行业感兴趣,这是很难得的。我眉飞色舞地对大哥道:“这几年,我带的毕业班都是全市最好的,这回还捧了个奖杯回来呐!”大哥似听非听,似看非看地盯着电视,仍旧木人一般地立着看。过了好一会儿,他淡淡地说:“爹妈在世时,都说你比我有出息呢。说你书读得好,连隔壁左右都忌妒死你啦!”大哥的话里带着明显揶揄的成份。  

正说时,侄儿文武回来了,他冲我傻笑一下,摔门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怎还不上晚自习去呢?”我问大哥。大哥只是似看非看地盯着电视,不言语。我便高声对文武的卧室喊:“文武——”  

不见文武对我的回应,大哥这才无奈何地对我说:“他不读书了,你对他讲那些道理,没有用了。他说他要到我的车行里去修车。”我满脸胀成猪肝色,激动地立起身,说:“那怎么行!不读书怎么行!这么点年纪!”正在化妆间涂抹的美珠回过头来,看外星人一般地瞥我一眼。  

大哥陌生地看着我说:“我看他比我当年强多了,会开发票就行了。”我气愤地看着大哥,大哥对美珠相视一笑,嘴角讥诮的笑肌僵持着,良久不去……  

我悻悻地离开了大哥的新居,匆匆地赶往学校。  

给学生上完晚自习回到家里,我已精疲力竭了。我正要坐在桌前准备教案,忽然发觉自己的公文包不见了。我的心头一炸,急出一身的汗来,包里放着的可是我下半月的三四十块钱的生活费!我满屋里找寻,书柜里,床下边,正弄得满身是灰,门前突突地一阵响,大哥赶来了。大哥一身夜生活的打扮:清亮的头发、时髦的T恤衫,雪白的手套,胳肢窝里夹着漂亮的摩托头盗。大哥愣愣地看着灰扑扑的凌乱的屋子,又看看失魂落魄的我,似什么都明白了。他用雪白的指头在我的书柜里轻轻一划,很有风度、又很有风趣地说:“书上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么?书上又说,‘君子固穷’是吗?”然后他沉下脸,俨然兄长似地责备我说:“和书过一辈子!老大年纪了,也要成个家了!”说着从头盔里拿出我忘在他家的公文包,又从他西裤荷包里掏出一大沓钞票塞给我,说:“美珠在外面等我,不要让她晓得了。”我看着一字不识的大哥,感慨万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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