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玉谦，黄石实验高中（现黄石一中）政治特级教师。爱好文学，退休八年以来，坚持学习写作散文，偶有习作，敝帚自珍。虽知文学之路艰辛，然一往情深，迷途不知返，自娱自乐也。
穿行在校园的绿化带中，一种淡淡的香气沁人心脾，是很熟悉的、很亲切的一种香气。终于这香气冲开了我记忆的闸门，我一下想起了这是米兰的香气，难怪这样熟悉！这样亲切！
米兰是爸爸妈妈生前最喜欢的花。
1979年妈妈退休后，她就开始了她的照护孙子、几年后又照护外孙子的工作，没有清闲的时候。爸爸在1982年也退休了，但是爸爸不会干、也不喜欢干这些婆婆妈妈的事，他闷得慌。在几个老同事老朋友的撺掇下，爸爸开始学着养花。老式楼房的凉台本来就比较狭窄，爸爸在凉台上摆上十几个花盆后，到凉台上去晾衣服，夏天乘个凉、冬天晒个太阳就挤挤喀咯的，很有不便，妈妈多有微词。
由于缺少经验，开始养花时，爸爸总是失败。记得有一次爸爸养了两盆君子兰，他神神秘秘地告诉我，这花贵得很啦，一棵花苗几十块呢。爸爸真是把这君子兰当君王待，精心伺候着那几片肉肉厚厚的绿叶子，盼望着它开出君王样的花。不料这君子兰就是不争气，还是死了。一次次叶枯花死的痛苦打击，都没有让爸爸丝毫降低养花的兴趣。为了养花，爸爸还把妈妈做咸菜的一只陶土坛子拿来做肥料发酵罐。爸爸煮了一锅黄豆汤，连汤带豆倒进坛子，每次吃饭后的鱼刺肉骨，爸爸精心收集起来装到那坛子里，爸爸对我说，这样窖出的肥料水，花儿们最喜欢喝。有一次我不小心弄开了坛子盖，摇动了坛子里的水，顿时凉台上臭气渲天，惹得妈妈批判加嘲讽，狠狠敲打了爸爸一番：成日里不做正事，花开没有看一次，臭气倒是闻了不少。
事情是在不知不觉中变化的，爸爸终于养活了一盆花！令人兴奋的是，爸爸养活的这第一盆花就不平凡，是一棵茶花。爸爸很牛气地告诉我们，这是一种很贵重的花，是很不好养的花，爸爸的目的是要让妈妈佩服他。妈妈也真的开始佩服爸爸了，她把美丽的红茶花掇到屋里，让它高居于五屉柜上，向我们每一个回家的儿女展示爸爸的成功。爸爸很受鼓舞，他决定拓展他的养花事业，在中午吃饭的时候，爸爸吱地抿一口酒，郑重地向妈妈宣布，他要养米兰了，这就是我第一次听到“米兰”这个花名。
为什么这个花叫米兰？这么奇怪的名字？米兰长什么样子？我和妈妈有许多疑问。爸爸摆出一副养花专家的表情，不屑于跟我们外行讨论，甚至不屑于回答我们外行的问题，他说：“急什么急，等我把米兰搬回来，你们就知道了。”知道爸爸的莫过于妈妈，妈妈撇撇嘴，一语道破：“米兰什么样，你自己也不知道吧。”
春天来了，想像和向往了许久的米兰终于搬回家了，一共两盆。它有密密的枝叉，但似乎枝干太零乱；它有细细的椭圆绿叶，但似乎叶片太暗淡。它是太平常了，平常得叫人失望，平常得叫人不想再多看它们一眼。那时我在黄石十三中工作，离妈妈家有4、5里路。平时就住在学校，星期天休息时才回到爸妈家去蹭饭吃，有时太忙，星期天也不回去。曾经那样急切了解的米兰，早已经被我丢到脑后，我不知道它们是活着还是死了，甚至它们还在不在凉台上我都没有注意到。
初秋的一天，妈妈到我们学校去看我，喜滋滋地告诉我，米兰开了，真是香啊，比金银花、比桂花、比栀子花都香呢，周末你回去看吧。原来妈妈是专门来叫我回家看花的。星期天我回到了爸妈家，刚走进家门，就感到有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扑面而来，使人神清气爽。顺着香气寻去，两盆米兰一盆搁在大房的五屉柜上，一盆搁在小房的书桌上。只见那两盆米兰已经模样大变，没有了我初见它们时枝干零乱叶片暗淡的衰像，它们枝繁叶茂，蓬蓬勃勃。深绿色的叶片温厚润滑，闪着洁朗的光亮。而粒粒金粟般的花朵，则似乎有些害羞的意思，藏在枝腋下，躲在叶丛间，重叠簇拥着。也有那大胆些的，够到新梢之上，畅快地欢笑着，像碧空中的繁星！两盆花发出的香气流到客厅，在客厅里融流交汇，时而浓郁强烈，时而又醇厚绵长。状若粟米的小花，小得不起眼，但它的香味竟是这般的与众不同!由不得人不对米兰刮目相看。
爸爸的花是越养越好了，妈妈不但不再反对爸爸养花，还主动帮着浇浇水、修修枝叶。前后凉台都放上了花，有月季、茉莉、茶花、金桔、吊兰、仙人球、虎皮兰......但爸爸妈妈最宝贝的还是这两盆米兰。每每到冬季，他们总要用透明的塑料布把米兰包起来，气温太低就抱进卧室里，出大太阳的时候又抱到阳台上去晒太阳，那份细致入微、那份爱心拳拳，就像养了一对双胞胎的小儿子。也许有十年，也许不止十年，这两盆米兰成了我家凉台上固定的风景，让我以为日子会永远这样地过下去，时光停留，岁月静好。
灾难和痛苦是突然降临的。1999年7月的一天，爸爸早上到居委会的麻将室去还好好的，9点钟就病倒了，脑溢血引起半身偏瘫，从此爸爸再也没有独立站起来过。妈妈也病了，肝腹水，病得很重。我们兄妹的心如冰样寒彻，谁也没有心思去照料那些花儿，凉台上的花一盆一盆死掉了，包括爸妈当儿子一样抚养的米兰。时间的风把爸妈的生命一点点抽走吹干，我们痛心疾首却无能为力。永别是我们每个人和每条生命的必然归宿，虽然米兰曾经那样香气馥郁，虽然爸妈曾经那样快乐恩爱。
又见米兰花开，牵起我对爸妈的无限思念。妈妈过世已经十二年，爸爸过世也十年了，但我内心的痛苦仍然那么多。坐在电脑前敲打着一个个的黑字，泪水和着思念，在心头流淌缠绕。那久别的米兰仿佛又到眼前，仿佛用悠悠香气跟我娓娓诉说。走到窗前，天上星光点点，地上树影斑斓，蓦然只觉人世渺茫得仿佛梦境。
[2019三八特刊]惊才绝艳一抹红——记七中物理老师徐艳红/皮文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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