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头不整齐的画册上面，不经意放着一张普普通通记录传统方式生产陶器的黑白照片，在色彩丰富的画室里，格外显眼。这是上个月，几个朋友相邀，到农村拍摄烧陶器的土窑的一组照片。三十六年前，我是学硅酸盐陶瓷工艺专业的学生，拍自己熟知的行当，特别激动，左拍、右拍、不到一个小时，硬是拍完一个黑白的TMX胶卷。
中国的陶器生产早在新石器时代的晚期就出现了，令我们惊讶的是：五六千年以来，历史补充和改写了许许多多的文明文化史，唯独陶器生产工艺，并没有因为发明了蒸汽机，走进机械化的行列，也没因瓷器的出现而被淘汰。它仍然保留人工旋转胚体，仍然靠制陶工人的双手拉胚造型，仍然在野外，一个土窑，点燃一把火，将泥巴煅烧成型；它还是那样的“土气”地走进豪华的陈列馆，粗犷地走过每个历史时期，总是让人们爱不释手。摄影艺术具有纪实性、客观性。
这张照片记录了制造陶器操作的真实场面：在大规模机械化、高度自动化的工业时代，一位老者，像小孩玩泥巴一样，赤裸上身，那样有耐心，那样一丝不苟，那样虔诚，制作一件陶器。在现代化工业文明的时代里，他的周围除了一个做饭用的电饭锅，再也找不到第二件带电的用具。这幅摄影作品，采用了传统低调的拍摄手法，通过暗部的黑色影调，隐去了多余的物象，强烈的轮廓光，合着轻松的节拍，顺人体外形延伸。因此整幅作品构图更趋合理、影调更趋单纯、主题更趋鲜明，摄影语言更趋简洁。
我想起了伦勃朗的油画：集中一点用光，着力刻画主题最需要表现的部位。我想起了徐悲鸿的国画：借助奔马的形象，塑造中华民族英勇的奋斗精神。
这幅摄影作品，塑造的制陶工人和制作的陶器，不只是简单地告诉人们：这就是做陶器的方法，不言而喻，通过摄影作品，力图在人物形象上透过外在的形式，挖掘对象内在的意蕴，抒发人类征服世界的本质力量，赞美人们战胜自然的智慧，进一步认识中华民族的古老文化坚韧顽强的生命力。土陶的制造者，无声地吟唱出一曲穿越时空的颂歌。
我静静地倾听作品中发出的画外音：五六千年以来，人与人之间进行了一场没完没了的与大自然拼博的接力赛，接力赛的一把火，一直延伸到现在……于是：劳动创造了人，人创造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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