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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头条]​王旭英的短篇小说《香云纱巾》

香云纱巾 

      

春日里,太阳是温暖的,花草树木回应着她的温情,皆长出了崭新的枝叶,大地之上,一片新绿,一派生机。

田野间,油菜花儿开齐了,在阳光下,一片灿烂的明黄洋洒着迷人的光彩。间中有白亮的水田,新放了水,温软和唤醒歇了一冬的泥土,准备要插秧了。白水映着渐渐变红的晚霞,起着细碎的鳞片,有金色的,有银色的,明亮而眩目,令人不能盯视。

梅子站在长长的高高的堤坝上看风景。她看油菜花要多一些,只要看到花儿,她的心就温软了,平静了!她的眼里透出慈爱的光芒,脸上的神情安详而泰然,显出她不一样的俊美!

成片的花海更是令她感动!每年油菜花开的日子,她都比别人要忙碌一些,除了做农活,她还要特地赶到坝子上来看花儿。为了不能让人发现她看花儿的意图,她要装成打猪草的样子,提个空篮子紧忙着出门,看了花儿必得扯满一篮猪草回家。

不然,若是让人发现了她是为了看那些贱花儿,村子里的泥地上必得要多出许多唾沫子砸出的坑儿来。想像得到她们会骂“呸,地主的女儿,还想着玩味,心不死呀”,“呸,又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衣穿,瞎费个啥劲哟”,“呸,叫水癞子打她一顿,看还有劲去整那没用的气人不”,“呸,不知道整整自己的肚子,抱一窝就歇下了,好意思”。

等等等等。

唉!地主的女儿梅子,虽然早脱离了地主的爹,是这个庄里的媳妇,可由于这不好的出身,看个花儿也不能公开自由。幸亏她是聪慧的,在这个坝子上看了十几年风景,竟被人发现,除了她的儿子。

儿子是她的心肝,当然隐瞒不了!现在儿子长大了,梅子常常忘了她的恐惧,那颗缩在茧里的心,除了要欣赏风景支撑着跳动,更要欣赏她俊美聪明的儿子,这个怎么也隐藏不住。幸好这不遭人唾弃。

梅子看水田时,稍稍眯起眼睛,田间有几个性急的人在驾牛翻犁,其实插秧还早呢。这就打乱了那宁静优美的画面,让欣赏风景的人有些不爽。因为这几个人里就有她的男人水癞子在其中,他总是不能让人爽快的。梅子移开目光,又看向花海,又张望着花海的尽头,盼望着那个俊美的少年,穿过花海,带着花香,向她奔来。

她脚边的篮子里装着一些黄花菜,刚在堤坡上铲起的,菜很嫩,开着细小的黄花,还没十分长开。梅子看着这样的花儿,有些怜惜。不知什么原因,乡间土地上长出的花朵,多为黄色,竟是梅子的最爱。这淡雅的明净的黄颜色最适合她的心境。她不爱火热的红,也不喜淡寡的粉白,只有这黄色让她心安,让她滋生希望,就像这平常的大地突然生长出美丽的花朵来。

这时候,她又忘了她是一个农妇,一个地主的女儿。

太阳走到了西山顶上,没了温热,有了凉意。坝子上的风似乎大了些,梅子齐耳的发丝被风吹得满脸都是。她解下脖子上的白纱长巾,整理一下乱发,然后把丝巾挽起半包住头颈。幸亏带了丝巾来,这也是应了儿子的请求,他说爱看娘带着丝巾站在那里等他,那样子就像神话里的女神。

梅子想起儿子的话,自嘲地笑了。丝巾是牙白色香云纱的长巾,是她娘留给她唯一的念想,她一直珍惜如新。除了母亲的念想,还有其他的念想,她一系上丝巾,就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看得见自己的心,在微弱却坚定地跳动着!

田间劳作的人,看得见坝子上的女人和她胸前飘扬的白长巾,只觉与这春日和熙明媚的景色十分协调般配,也成为了一道风景。

这时,有人出现在花海深处,直朝这边奔来。一会儿工夫就快到了跟前,因为他在奔跑,他边跑边喊着:“娘,我回啦,娘,我看到你啦!”他一边跑着,一边甩起手上的空布袋子,在空中抡着圈儿。那是他装米去学校的袋子,一袋米吃两个礼拜,所以他半月回家一次,却像好久没有见到他娘一样,那么激动兴奋。

他的激情传染给他的娘,她用从没有过的大声喊出来:“长生,慢点儿,别摔着啦!”

长生一眨眼跑上了堤坝,奔跑使他热气腾腾,他的脸色红润,浓密的眉毛下一对深黑的眸子闪动着活泼的光芒,五官中最突出俊美的高鼻梁,扇动着鼻翼,那张轮廓分明生动的嘴,除了呼哧吐纳着气息,还不忘对着他娘咧嘴笑。

他说:“我快吧。”

梅子接过他手上的袋子,同时用手抚着他的胸口,笑吟吟说:“不能太跑快了,摔跤可咋办呀。”

她站在儿子面前,感觉他又长高了,已高出了她半头,他才十四岁,除了神情生涩些,己是一个大小伙子了。梅子满目爱怜。她的儿子相貌俊美,身材高挑,又聪明伶俐。最重要的是他是村里唯一在镇上读初中的人,而且再过几个月,他还会去县城念高中。

长生把藏在背后的左手突然伸出来,一大把灿烂的油菜花送到梅子眼前,梅子眼睛一亮,满心欢喜。她看出这是些路边的野油菜花,儿子真是有心呀!

长生说:“我就是知道你爱这个。”然后他抓起丝巾的一头,又调皮的在他娘的颈上挽一道。

他最爱这条丝巾了,就像他的娘,那么与众不同!

梅子穿着紫色的小碎花褂子,轻缦的牙白色香云纱丝巾配在身上,多么的高贵,梦幻。长生想用他学到的词汇,最贴切地描述赞美出来,终觉都有欠缺,唯有梦幻比较妥帖一些。因为越接近他的家,那种梦幻的感觉越强,他的家有许多他不能认知和接受的东西,包括他的娘,也成了谜。

长生挽着他娘的手走在村道上,一边手提着菜篮子,油菜花藏在篮子底下。花是野的,没有侵犯任何人,可他们己很默契习惯了做这些不能示众的小事情,虽然它是充满趣味的,享受的,美好的,却不被多数人接受。他们不想遭受无缘无故的白眼和唾沫。

于是他们也算正常了。村道上不时有人真心真意地打招呼,透出羡慕的亲热,说道:“长生回来啦,又长俊了啊”,“又长高了”,“快叫你娘做好吃的呀”!

长生欢快的应着,比同龄的孩子要活泼灵动得多。因为他的娘多半是沉默着,她最多微笑一下,并不热情应话。过去人们都不接受她的沉默,也不接受她的微笑,人们背后都呸她,说:“呸,地主的女儿,是谁欠你八百担(谷子)”,也说:“呸,又不是我们拉你来配的水癞子,要怨只能怨你那地主爹。”

现如今没人再呸这些了,都习惯了,何况还有长生这可爱的孩儿挡着呢!

到家的时候,梅子迅速拿出油菜花,剪整齐些,插到一个罐头瓶里,灌好水拿进她住的房里去。

她家是个明二暗四的房子,东西两间房,她和男人分开各住一间,另一边是堂屋连着灶间。房是老房,与周围的高楼新房比起来,显得很寒碜。屋里也是与别人家不同,没有什么家具陈设,简单,干净,整洁。这么小的房子还显得空荡。一应农具,柴草都码放在院子里的空猪圈里,院子也干净整齐,看不到任何农作物的陈露,一点也不像个务农的人家。

梅子开始做晚饭,今晚这个腊肉烧田螺的菜很是费工夫。她把田螺洗了又洗,怕有泥沙留存。后来缸里的水也用没了,长生要去挑水,梅子就说:“还是我去,你守在这里,别让猫儿来祸害了。”

她知道长生虽然长的高大,力气却没长足,还挑不起一担水来。长生却不肯,挑了桶就走,他说:“我就挑半桶吧。”

半道上,长生遇到了他的爹水癞子收工回家。他牵着牛,扛着犁,因为负重背往下佝得厉害,赤着的双脚裤腿卷到了膝盖之上,还是湿了。满身泥点子,大约脸上也有吧?

长生没看他的脸,他看那牛,牛的脸上没有泥,牛的眼睛又圆又大又黑,却没有光彩。少年突然感觉很愰惚,像一下子没认出他是谁来。

水癞子早看到儿子了,一直等他开口叫他,没等到。碰着面了,他忍不住先开了口,他说:“长生,你回啦”

长生“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步子快速地走过去,两只木桶大摇大摆着,他娘在等着水做饭呢。

水癞子也走过去了,他没有听见那声“嗯”。他机械的往前走着,脚下的凉意一瞬间涌遍全身,后背上更是一阵阵寒冷。不好的脾气却在腹内窜动起来,和什么起着反应,慢慢的变成了一股灼灼的火焰,他又冷又热。心里一味的想着,他的儿子,越来越像那个婆娘了,俩个人简直一个鼻眼出气,都和他尿不到一个壶里去,他费心巴力当命根子养的儿子,也要变成一个寃家对头了,要和那婆娘一模一样,他可怎么办呀?!

他没有办法,心里又急又恨!

梅子正耐烦的准备晚饭,忽然院子里传来好大的响动,是有重物砸到地上,发出很沉闷的震动。她忙走到堂屋中,往大门外看,只见水癞子站在院中,脚下歪着犁,想必是刚才扔下犁弄出的声响。他总是这样粗手粗脚,还时常拿东西出气。

梅子皱下眉头,准备退回去继续做饭,又见水癞子抬起脚踢在牛胯上,狠狠的样子。那牛移动着脚避让着,没吱声。总是熟识的好,牛是几家共用共养的,它最识得水癞子的秉性,没有什么真狠,可会经常急,都说十个癞子九个急,所以牛不和他一般见识。

水癞子眼角瞄见梅子站在堂屋里看着他,他才发狠踢了牛。他想发泄一下莫名其妙的不满给她看。可一眨眼她又不见了,他的气还没出完全,所以他把牛送还轮养的那家去回来,坐在堂屋里闷着,泥巴脚也不洗,湿裤子也不换,生着闷气,作贱着自己。

长生挑了水回来就帮娘烧火,一边馋着锅里的菜。一个腊肉焖田螺,一个红烧野鲫鱼,一个黄花菜,还有鸡蛋汤,都是他的最爱。他兴致勃勃地,一边说着学校里的趣事。每次回来都这样,跟娘说话,总是说不完。

外面的天完全黑下来,水癞子摸黑坐在堂屋里。从灶间门里斜照出的亮光,牵引着他竖起耳朵,他听到多是长生在说,梅子间空接应二句,或者笑一下。后来不知说了什么,梅子大声的笑起来,笑了好几声,好乐哈的样子。

听到这笑声,感觉真是好陌生。这个女人,嫁来十几年了,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这么笑过,一次也没有。她总是冷冰冰的对着他,话也没说过几句,远远的拒他于千里之外,就像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水癞子的心往下沉着,他没读过书,不知道悲字与哪个字搭配才适合形容他此时的心境,还有这么多年的命运似乎也要与它组词。

自从与这个地主的女儿成了亲,他就没有真正开心快活过一天。起初他凭着一股年轻不知天高地厚的血性,凭着贫苦出身的优越感,无所畏惧的压制她,企图收服她。他认为娶了她是对她的恩典,那时候谁愿意娶一个地主的女儿呢?尽管她美如天仙,又饱读诗书。他若不是穷光了身,癞光了头,又没娘为他张罗,他也不会娶她。

她总是高高在上,怎么打也打不倒。都以为他捡了大便宜,却不知道他守着这个大便宜却是一个大痛苦。他始终没有收服她,拥有她。守着这朵满身是刺的鲜花,他只落下个牛屎的恶名。

常常看着她的美貌,雅致,又领略到她的冷漠,无情,他的心就不由的忽热忽冷,就像在热天里发高烧冬天里打摆子,经历着火与冰双重的煎熬。他想爱她又爱不上,想恨她又恨不起。头上原有的一点儿头发就这样都熬没了,使他看起来更加不堪了。

幸亏有了儿子!没有长生,也不知道这个家是个什么样子,保不定她还在不在这里,是死是活也很难说。

可是儿子也是一个耻辱的烙印,于他,于她都是。儿子就是他强暴她三次的结果。十几年了,只有那三次,他有如花似玉的老婆,却打着光棍!

不能说!这是个天大的耻辱!他时常咬牙切齿的叫骂着“地主的女儿,不信弄不得你”。她不应嘴,只是拼死抵抗。他压不住她。后来儿子成了帮凶,他更不穿了。

幸亏有了儿子!儿子是他的心肝宝命根子!如今,水癞子一天天感觉不对劲,他担忧着,又害怕又愤恨,他害怕长生也要让他够不着了。失去命根子,他可怎么活?于是,又怨恨着女人,都是她的过恶。

长生拉开堂屋的灯,猛见他爹坐在那里,吓了一跳,他说:“你一个人摸黑坐在这儿干嘛呀,吓人吗?”

水癞子抬手捂着眼睛,说:“我歇一下。”

长生说:“哎呀,湿裤子还穿在身上,要得病的,快去换下来。吃饭啦”。

水癞子就乖乖的起身去换裤子。他的心舒服了许多,他没办法再想其他的了!等他换了衣服来,菜都上了桌。还有一盘花生米,这是他最爱的下酒菜。他有时要喝点酒,没有合口的菜,他就自己去炒花生米,梅子很少刻意炒给他。所以,见到梅子炒了花生米,他就想着肯定是他踢牛起了作用,心里就特别得意起来。喝着酒,话也有了,抢着说,有时对着长生,有时自说自话。唾沫星子不时喷到面前的碗盘里。梅子把其它的盘子移过去,离他远些,他发现了,又移过来,说:“移这么远,搞不够了啦”。

梅子不再移了。她把菜夹了好多给长生,自己也夹一些到碗里。她总有法子对付他,不动声色的隔离他。

水癞子喝完平日的一杯,又倒了半杯。他的脸颊泛起了潮红,光的头上红一块,白一块,癞子见了酒精起了反应,红的白的,在头上杂乱的分布着。他还在不停的又吃又喝又说。

梅子看着他,半边心僵硬,半边心稀软。僵硬的半边是绝望,稀软的半边放着长生,只能无奈着。她每次单独看着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在这儿活着,她的命为什么这么贱!她是受了谁的害,她该恨着谁呢?她的地主爹吗?好像又恨不起来。爹妈早死了,她恨不起一个死人。她也恨不上这个男人,这个人比她可怜,还受着她的害。她只是瞧不上他,鄙视他,却不恨他。

好像谁也没有错。她无奈着,又扭不转自己的心!她的心总是不甘的,总有一丝火苗在跳跃,她小心翼翼的呵护着,想寻找到一个出路。她明白那火苗是长生给点燃的,她活着的理由就在这儿呢。

梅子慢慢嘴嚼着,眼睛看着长生。

长生低着头吃得很快,他想早点吃完离开这儿。他不敢看他爹一眼,他想像得出他的丑陋和不堪,可他又挡不住耳边聒噪的废话,他的心里烦躁着,想逃避。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他还是习惯不了,反而越来越反感,这就是他不能认知和接受的东西。还有他的娘,为什么和这个人在一起,也是一个谜。

长生吃完抬头看向梅子,正迎着她的目光。那眼神是多么复杂啊!长生的心抖了一下,他自信与娘的心是相通的,可他除了看到扰伤和无奈,他再也捉摸不出形容不了其他的情感来。长生愣着,忽然明白了,那是一种煎熬,在倔强中,因为抵抗,她经受着更大的伤害的煎熬!

长生突然惊诧万分!

两个人心神相通,同时搁下了碗筷,离开了饭桌。梅子去了灶间,长生去了房里。他的床安在娘的房里,一个小的木床,现在躺上去肯定是短窄了些,梅子打算秋后给他打新的大木床,现在将就着。长生不在乎,只要和娘在一起,睡哪儿都无所谓,有他熟悉和依恋的母亲的味道陪伴着,足矣!

水癞子仰头喝干杯中酒,心里又兴奋又轻松,轻飘飘的真痛快。这是用稻谷兑换的烈白酒,平日一直喝二两,也只有二两的量。可他今天喝了三两,心里躁动不,头上红的更红,白的更白了。他立马成了仙,想说什么就说,想做什么就要做

他紧忙扫光了桌上的菜,然后跟到长生的房里来了,嘴里叫着:“长生,长生”,舌头打了卷。

长生半倚在床上翻一本书,他没动身子,嘴里应:“干嘛,喝多啦?

“傻子儿,怎么说老子喝多了。”水癞子歪着膀子,横着走过来。他笑着,凑到长生跟前,一口浓的刺鼻的酒气喷到他的脸上。

长生坐起来,皱起眉头,声音大了些,说:“你去你房里歇着吧!”

水癞子伸出手,想摸他的脸。长生抬手一把挡开,声音更大了些,“你烦不烦啊!”

水癞子一直咧嘴笑,手在空中挥动着。他说着不清楚的话:“么的?……你也摸不得……嫌弃老子?

梅子紧忙走来,盯着水癞子的脸,冷冷说:“你出去!”

那样的眼神就像是一瓢冷水,可还是不足以浇灭水癞子心头熊熊的火焰。他往更里走去,走到窗户边,然后他看到了窗台上的油菜花。他一把抓起来,连瓶子一起,举在眼前,他的嘴角换上更轻浮的笑,他说:“尽是整些没用的……”

长生立马跳起来,去接那瓶花,水癞子死抓着,俩个人扭起来,后来瓶子掉下来,碎了,水洒了一地,玻璃碎片都仰躺着,花儿也收起了她的妩媚

长生好气愤,他顺手推了水癞子一把。水癞子一个趔趄,趁势倒到梅子的床上。那也是一张窄木床,又干净又整齐,几乎一丝不乱,他那么个肮脏的人,倒上去了。梅子忍无可忍,她走去抓起他膀子上的衣服,往起拉,想把他搡出去。

水癞子赖在床上,不停挥动着手在床上乱抓着,后来他的手就抓到了放在床头枕头上的白丝巾。他一把抓得紧紧的,又揉到一起,举起来,说:“再推,再推……我撕了……”

长生眼里冒起火星,他娘的丝巾,哪能这么作贱?他冲上来,一手帮着梅子抓起他的肩,一手去抢丝巾。

两个人的力终于把水癞子拉下了床,可是他脚一软又赖到地上去,他的手又在地上寻找着帮衬。地上只有花和碎玻璃碴子,他跳过花选择了玻璃碴,抓到手上,乱舞着说:“都嫌弃老子……把点狠你看看”。

长生一心想夺下丝巾来,他躬下身去抓住他的手,又不敢蛮力拉扯,那柔软的脆弱的高贵的东西,再经不起蛮力了,它就要毁了。水生只有躬下身去掰那只罪恶的手。

水癞子眼看着这两个人那么紧张,那么慌乱,那么奈何不了他,他心里可高兴了。他其实都清楚得很,他就要这么放纵自己,这么闹一闹,让他们见识一下厉害也是有好处的。他依着自己一身蛮力,挥舞起手中的玻璃碎片,放纵着,又想吓唬住谁。

慌乱中,玻璃碎片从长生的耳边划过去了,又一下,划在了脖子上。长生只感到一点点痛,他的心神全在丝巾上。

突然有血洒下来,血是从长生的脖子上扫出来的,像小孩在玩洒水枪一样,喷洒着。长生懵了,他摸着丝巾上的血回不过神来。

梅子惨叫一声,猛扑过来,紧紧捂住儿子的脖子。她的手抖得太厉害了,根本捂不住,血从指间迅速漫出来,流到她的胸前,她的脸上,她的嘴里。她给儿子的血,要流光了!她可怎么办!?

她声嘶力竭地叫:“天啊!”

水癞子见到血,也吓坏了。然后更多的血让他心慌起来,他依然躺在地上,突然用玻璃片划着自己的脸。他说:“流血啦,我陪你流。”

长生把丝巾送到他娘眼前,他想擦去他娘的泪,可她的泪太多了,和着他的血,长生擦不完。长生喃喃的说:“别哭,娘,我想看你笑!”

梅子紧紧抱着儿子,她全身的筋络就要全部崩断了,她想把儿子重新揉进她的身体去,就当还没生出来,她要把他重新生一次,生到一个鸟语花香,充满幸福快乐的地方!

梅子没有接受儿子最后一滴血。她要先走一步,与儿子一样的方式,去一样的地方。她不知道动脉在哪儿,她就奋力在脖子上割了好多处,唯恐死不了,唯恐死慢了!

她要先过去做好饭等待着他,依然系着白白的香云纱长巾,她要找一个充满阳光和花朵的地方,等到她的长生,然后长长久久的生活下去。

那应该是叫做幸福吧!

三天后,水癞子脸上的伤痕结了痂。黄昏中,他一个人坐在门槛上,一片死寂。他也搅不动脑子要想些什么。后来有谁家炒花生米的香味飘过来,惹得他咽了口水。他想起他有三天没吃饭了,他感到肚子好饿,他应该去吃点什么。于是他站起来,朝灶间摸去。                       


[今日头条]柯尊解随笔《族高祖柯逢时公轶事:遥知不是雪》


王旭英,自由人。常常心怀感激!感激生活中点滴的美好,生命中片刻的高尚!虽然自身平凡渺小,力求成为那个想成为的样子!     

愿做一朵大脸盘的向日葵,是花,犹有籽!永远迎着太阳,追逐阳光,向往光明!虽有影子,远在脑后。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

征稿启事:

1 原创首发,诗歌(除旧体诗词外)、散文、小说、评论、收藏、书画等作品,拒绝一稿多投。百字内简介加个人清晰生活照一张。

2 作者文责自负,如有抄袭侵犯他人权益,本平台不承担任何法律连带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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