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茂海，1964年生，湖北省大冶市大箕铺镇人，湖北作家协会会员，黄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学语文高级教师，1989年被评为“全国优秀教师”。在《延河》《中国报告文学》《散文选刊》《新作家》《读写天地》《五彩石》《散花洲》和《黄石日报》等报刊发表小说、散文百余篇。出版散文集《为了那半边》《柔软的日子》，小说集《路口》，长篇小说《大冶兵暴》《曹亚伯传奇》等，创作电影文学剧本《尹石匠的子孙》和《雨过天晴》。
山路如冬运会的滑雪跑道，车子一俯一仰地在弯曲起伏的乡村公路中急速行驶。每过一个山口，在四面环山的底部，就可以看到细小的村庄和田园。从山腰绕过，又过一个山口，分明可以看到一丛丛竹林，竹林下面是又一个村庄，村庄中间有一条小河穿过。春分刚过，阳光不烈，东风并无寒意。班主任刘小英晕车，斜靠在窗口。我还好：宅家四十余天的疲惫与抑郁，在崇山与竹林的穿梭中消失殆尽，而且，内心昂然涌起一种莫名的惊喜。
车子停靠在大地村村口，村口旁边有一座聚贤桥。聚贤桥属木质结构，桥两侧有封闭护栏，护栏内侧有一字儿长凳连接着桥的两端；桥的顶部有木制的顶盖，让纵横有致的柱梁构架着。倘是仲夏夜半，星罗棋布，明月高照，清风朗朗，河水潺潺，众乡贤置身桥中，定然有人诗兴大发，抑或偃仰啸歌，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
我们是用高德地图导航来到聚贤桥的，目的地应该在附近。电话联系，王菲的家却在山背。嘿嘿，我们只好再绕一大圈，赶去山的那一边。 王菲的村庄叫泥胡村，有二十多户人家。从村口径直往里走，四周是新建的家居楼，藏匿在村中间低洼处的应该是泥胡村的老宅了。老宅有布瓦覆盖着的，也有直接祼露着的土墙；土墙上布满青苔，也有在微风中摇曳着的枯草。环视老宅和新居，我突然想：这沉睡着的老宅在诉说着村民们过去的贫穷与苦难，她见证了改革开放四十年来村庄的新生与辉煌，更能激活一代又一代后生成就山村的梦想。
说是老师来家访，王菲一家忙得热活：奶奶、妈妈和姑姑在厨房准备饭菜，爸爸、叔叔和姑父在门口等候。将老师们迎进客厅，请坐，分烟，倒茶……真把我们当客人了。王菲宅家两月，却很有精神：仍然腼腆，仍然含笑；她是班干部，每天坚持给同学发布学习信息；网课和作业都在坚持；偶尔上厨房帮忙洗菜做饭。 寒暄过后，有人提议去爬山。王菲跟爸爸、叔叔、姑父走在前面，刘小英、聂晶和我紧随其后。一行人往村后走，登上山口，便可以看到大地村了。静目，环顾，被大山包围着的大地村和泥湖村窝在两个小盆地上，像两个熟睡的婴儿，静静地躺在大山的怀抱里。偶尔有鸟儿掠过，且有清脆的鸣叫，虽说是春日，却让我悄然进入了“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的妙境。 王菲叔叔告诉我：“小时候，我跟哥哥从这里去对面村庄读小学。” “路很陡，小孩子单程要走一两个小时，”我说，“如果是雨天，雪天，怎么办？” 从一个村庄到另一个地方，最美的是在风和日丽的日子，兄弟俩牵手前行，拉大嗓门跑调地唱着悦耳的儿歌；也许遇上风雪交加的日子，他们将书包紧紧地搂在胸前，在崎岖的山路上摇晃着瘦弱的身子奋力前行。他们像鸟儿一样，从一个山口飞向另一个山口，等他们长大后，飞出山村，飞向都市。 大山的胸怀是宽广而包容的：丢下种子，就会生根发芽长叶开花结果；种下梦想，就会长出智慧和希望。王菲的父辈已然走出大山，去了贵州，去了云南，去了广西……他们驾着一叶扁舟在茫无际涯的商海中飘摇，希望用勤劳和汗水去换取孩子们的灿烂前程，却在数年如一日的打拼中，累弯了腰杆，染白了黑发。
午饭是在客厅进行的。客厅不大，却窗明几净。小方桌，小木椅，团团围着，没有都市的豪华与拥挤，却有满满的家乡味道。满桌的农家菜，香味四溢。我最喜欢的菜肴，是香椿炒蛋。这香椿，是王菲爷爷刚从山上采摘回来的。饭前，我坐在门前，看到一位瘦小的老人挑起一担香椿往厨房那边走去。王菲说，这是我爷爷。也有人介绍，王菲爷爷一大早就上山了，天天如此。 她指着前面那座山，笑着说：“在山那边的万家小学。” 跟父辈一样，一个个山娃只能绕过一座山，才能走进她向往的校园，才能捧起她们心仪的课本。她们远离都市的喧嚣与文明，除了朗朗的读书声，只能听到鸟叫和虫鸣，还有风声和流水声；她们只能望着太阳和月亮诉说，对着大山和森林唱歌；电视里的都市与火车，长江与长城，大海与岛屿成为他们遥远的梦想。 不是每一个士兵都想当元帅，然而，“跳起来摘桃子”却是每一个人能做到的。王菲在《我有一个梦想》中说：“我梦想有一天，我们站在别人必须仰视的高度。我梦想有一天，自己足够强大，不畏风雨，不畏挫折，不畏流言蜚语，勇敢笑对未来！”站在别人必须仰视的高度，是一个山村姑娘执着的梦想。 解封过后，迎来了复工潮。父母都要去远方了，家里只剩下祖辈和孙辈。一切归于平静。奶奶坚持坐公交车去县城，给王菲送汤，每月两次。 午后，离开泥胡村，打开车窗，我叫聂晶把车开慢点。车上装着香椿和红心苕，那可是王菲爷爷的劳动所得，却被我们无端地享有了。以往，我从没有看见班主任刘小英喝酒，这个午餐，她喝了一点点，脸上泛着红晕。她说，等到杜鹃花开了，去她老家走走，也是个山村，也吃农家饭菜。[磁湖夜话]曹茂海的随笔《拿回了教育惩戒权》
[今日头条]散文是做出来的——兼谈柯尊解《一路走来蛮好玩》的延伸艺术/曹茂海
《新东西》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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