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
我读初二那时，偷偷喜欢班上一个女同学，叫张婉溪，非常漂亮，学习成绩又好。她父亲张老师，是我们班的数学老师，听说是南京哪个大学的教授，被下放下来的。 那时学校喜欢搞勤工俭学，挑矿石，砍黄荆条，挖半夏，还有到高山上去给学校食堂砍柴。学校给每个班级都下了任务，班主任就把任务分解给我们每一个同学。我看张婉溪小巧玲珑，身子弱弱的，我就经常偷偷帮她。 有一次，我们男同学都挑着一担矿石，张婉溪和其他女同学各背一小袋子矿石，我们正走在羊肠小道上下山时，我不小心脚下一绊，重重的摔了一跤，挑的矿石也摔得滚得到处都是。我的额头也磕在路边石头上碰出了血，手掌也擦去了一块皮，也流了很多血。 张婉溪看见我摔跤，就和班主任还有后面的同学一起放下东西，跑来扶我，帮我处理伤口。我感觉她帮我处理伤口的那双手，是冰冷的，颤抖的，满是鲜血。我看见她眼里含着泪，还轻轻地埋怨我挑得太满了。 “没事没事。”我忍着痛把矿石挑到目的地以后，偷偷把我挑的矿石装一些她的袋子里，帮她拿到班主任那里去过秤完成任务。 那时前进公社为了丰富知识青年的文化生活，经常组织林场之间的知识青年开展各种比赛，如舞蹈比赛、唱歌比赛、篮球比赛等，然后再把优胜者，选送到大冶县去参加比赛。所以各林场知识青年驻点之间的竞争还是比较激烈的。我们班主任蓝老师也是一个知识青年，她特别擅长跳舞，所以每天下午放学以后，或者星期天，她就到林场去组织指导那些知识青年排练节目。 记得那天星期天，我们吃了饭后就到学校来，跟着蓝老师一起到林场去看他们排练节目。 记得那天艳阳高照，我们走在通向林场的羊肠山道上，两边都是翠竹。翠竹之间，有许多星星点点的小黄花点缀着。路边还有一条小溪，潺潺流水，倒映着两边的翠竹。 蓝老师看见风景这样美好，同学们难得聚在一起，就说到林场排练节目的时间还早，叫我们就在山上玩一会儿。大家就一齐欢呼起来。 女同学就有的采野花，有的到溪边去洗手。我们男同学就比赛爬竹子玩。爬上一棵老竹子，爬到竹梢时，拉着竹梢，整个人就一下子悬空吊下来，一直吊到脚可以触到地上。因为竹子的弹性大，弯成一个大弯弓，竹尖触到了地上也不会断。 但是蓝老师和女同学她们看得心惊胆战，生怕我们摔下来了，看见我们吊着竹梢弯下来时，又生怕竹子突然断了，就跑到竹子下面怯生生的喊着，“小心啊！” “没事的，放心好了。”在张婉溪面前，我故意表现出非凡的勇气和技巧，从一棵竹梢弯下来的一瞬间，迅速抓住另外一棵竹梢并弹上去，能连续飞越好几棵竹子。像猴子一样，在竹子之间穿梭着。看得蓝老师和张婉溪她们女同学眼花缭乱，既惊叹我的本领，又担心我的安危。 正在我玩得得意忘形之时，我的后背衣服，突然被一棵放手弹出去的竹桩挂了一下，只听见嘶的一声，衣服就被撕了一个大口子。我急忙溜下来。这件衣服已经破得被我母亲补了好几个补丁。但是，这还是我最好的一件衣服。我心里既为在张婉溪和蓝老师面前出了丑感到懊恼，又为自己不小心弄破了衣服而后悔。 蓝老师和张婉溪她们马上跑过来安慰我说，人没事就好。张婉溪突然看见我衣服破口地方，露出的后背被划了一条血道子，她就惊叫了一声。蓝老师也很心疼帮我看了看。我忙说没事没事。蓝老师因为要去林场排练节目，所以张婉溪就对蓝老师说，“老师，我看李星衣服破成这样，不好再去林场，不如你们先去，我回学校帮他把衣服补好了再赶过来。” “好，我知道。”张婉溪答应着。蓝老师就带着其他同学去林场，我就跟张婉溪一起返回学校补衣服。 在往回走的时候，我们都没有说话，都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看见竹林那么幽静，我们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我看她脸红红的，羞涩涩的，低着头一边走路，一边用双手盘着自己长长的头发。我还闻到了她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香。 “张婉溪，你父亲在学校吗？”我首先打破沉默，他父亲在学校的话，我就怕去。 她父亲下放到林场，村支书看她父亲是一个大学教授，不用他感觉他一肚子知识烂了可惜，于是就把他调到学校来教书。 “他到公社有事去了。放心吧，没事的。”她这样轻轻安慰我。 快到学校门口时，我突然又问了她一句，“你会补吗？” “放心好了，我会的。”她一双漂亮的眼睛望着我并且调皮的笑了。 因为是星期天，也没有其他老师。我就把心放下来。在她房间，开始时，我还有一点不愿意让她补，怕她难为情。 张婉溪看出了我的心思，悄悄的对我说，“快脱下吧，我真的会补衣服，不然穿出去多么难堪。” 我听她这样一说，就迅速脱下衣服。她就把她父亲的衣服找了一件我穿着。在我脱下衣服时，她还特地看了看我背上的伤口，看见有一点厉害，就埋怨我说，“你也真是的，这么用力表现干什么。”边说边帮我搽药。 她帮我搽好了药后，就又帮我补起衣服来。我在一边看她这样专心的补着衣服，穿针引线，手还这样利索，我心里突然就想，也真难为她了，一个生活在大城市的大小姐，刚开始随她父母来我们山区时，还五谷不分，四季不清，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做，但是来了没有几年，竟然连衣服都会补了，我心里真的很佩服她，难怪我心里这样喜欢她。 “我帮你补了，你回去你母亲就不会说你了。”她这样一说，我还真要感谢她，不然我晚上回去，我母亲肯定要骂死我。我就轻轻的对她说，“张婉溪，谢谢你！”。 “你平时那么帮助我，我还没有感谢你呢。”她这样一说，我脸也红了。衣服补好以后，临走时她还送了我一本笔记本，翻开第一页，她早就写好了一句鼓励我的话，“祝你学习进步！” 听她突然这么一说，我好像是听懂似了，顿时心就激动得跳了起来。 那时我们山区还没有通电，那天晚上，我在家里点上柴砍亮（可以燃烧照明的松树节疤），做完作业以后，我就开始偷偷给张婉溪写第一封信。我觉得应该把我的心里话说给她听。写好以后，我一想，是模仿别人写的，觉得不妥，于是，我就把那封信撕了。又怕父母和姐姐看见了碎纸，拼接起来看了坏事。我就到茅房去，撕了信揉成一团，丢进茅坑里去。看见那团纸浮在茅坑的臭水上，我还不放心，又用粪刨子把信纸按进粪水里面看不见了，才放下心来。 我就又回到房间里，从头再写，写好了，一看不满意又撕了，又拿到茅房去丢了，又再写。点了好几根柴砍亮，直到把那封信写好。把信放在枕头下，用头压住了，我才睡觉。 第二天上午第二节课下课以后，我趁张婉溪上厕所的功夫，想把那封信偷偷的塞进她书包里。正在我把信拿出来时，她老子提前进教室来了，因为第三节课是他的数学课。 那时很多老师都是这样，为了节约上课时间，往往就在课休时间，提前进教室去把要讲的题写在黑板上。我刚想把信塞进张婉溪书包里去，一看他父亲进来了，一时慌了神，怕被他发现了坏了大事，就又把信塞回自己书包里。他平时对我们教得非常严厉，大家都有一些怕他，看见他进来了，我心虚似地吓得不知所措。 后来我们在做课堂作业时，有两个红卫兵拿着红缨枪突然闯进教室，说运动来了，叫张老师跟他们到公社去接受批斗。 对这突如其来的事我们感到很吃惊。只见张老师对他们说等会下课了再跟他们走。可是那两个红卫兵不肯，一定要把他押走，说一刻都不能等，公社的人还在礼堂等着批斗他。说完就准备动手要来硬的，伸手抓住老师两只手就要往外拖。 我看见张老师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还看见张婉溪痛苦的哭出了声音。我那时也有十几岁了，看见他们把我们老师这么不当人，特别是看见自己喜欢的张婉溪这么痛苦和无奈时，我就再也忍不住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猛地一拍桌子，大喊一声，“住手！不要抓走我们老师！”说完就冲上去要和他们拼命。 “欺人太甚了！”同学们见我冲上去要动手，也都站起来支援我。有几个个头跟我一般大的同学，怕我吃亏，也冲上讲台来了，“不准把我们老师带走！” “同学们不要冲动，你们要考虑后果，我们是在执行任务。”那两个红卫兵见同学们都要动手，又看见其他班级的老师和学生都围过来了，怕吃亏，就放了手，给大家讲政策，讲厉害关系。并说张老师是“臭老九”，是批斗对象。 “我们不管，他是我们老师！”我们说完就站在老师和那两个红卫兵中间，挡住他们，不准他们抓走我们老师。 “你们不要这样，你们再这样，我们就去叫人了，到那时不要怪我们了。”那两个红卫兵放狠话了，“我们也同情你们老师，但是我们也没有办法。” 最后还是张老师怕把事情闹大了，让大家吃亏，就主动对那两个红卫兵说，“我跟你们走，你们不要为难孩子们。”又对其他老师说，“还没有下课，都回教室上课。”并对门外的班主任蓝老师说，叫她把剩下的时间帮忙维持一下课堂秩序，然后就拍拍我的肩膀，轻轻的安慰我说，“你不要担心，老师没事的。”说完就走了，那两个红卫兵也在老师后面押着他跟着走了。 大家都散了，只有我还站在讲台上，眼睁睁地看见他们把我们老师就这样带走了。我心里非常痛苦，眼泪在我的眼眶里打转。我觉得自己真没用，自己的老师都保护不了，特别看见自己喜欢的女同学，还爬在桌子上放声痛哭，那么痛苦，那么无助，也那么无奈，说实话，我当时拿刀追出去杀他们的心都有了。 “去死吧！”我狠狠一拳打在教室的土巴墙上，打得自己的手血肉模糊。 幸好张老师当天下午就被放回来了。后来又被拉去批斗了几回，斗完就放回来继续上课。 记得那时，给我们印象最深的是到林场去看电影，因为那时林场知识青年多。记得那天晚上，听说林场又放电影。我们同学就相约吃了晚饭以后，一起去看电影。 那天我们一起去时，天还没有完全黑，圆圆的红月亮早早就升起来了，挂在山顶上的树杈上，特别的美丽。一路上，还有很多去看电影的大人和小孩。 因为我觉得看电影时，是一个绝好机会，我可以把写给张婉溪的信偷偷塞给她，于是，我就把我认为写得最好的那封信，也装在衣服口袋里。 那时林场也没有安电，放电影是用人力发电。发电机像一辆自行车，在放电影时，几个人轮流坐上去用脚踩，踩得快电力就足，电影画面效果就清晰；踩得没劲了，放慢了速度，电力就差，电影画面就模糊，卡卡卡的。我们看的人，就喊快用力。于是就马上换人踩，电影画面就又清晰了。 记得那时已经是大冬天了，我们站在林场空旷的场地里看电影，寒风嗖嗖的，感觉很冷，山区晚上的气温本来就低，何况又是冬天，所以大家就挤成一团互相取暖。 因为想把信偷偷塞给她，所以我就故意靠近她。两个人挨得这么近，我突然感觉到她身体的温暖，还闻到她身上散发出一股天然的少女特有的淡淡的清香，我的心，也感觉是陶醉了。 我认为是时候，该把信趁黑偷偷塞给她了。但是试了几次，信都被我的手捏成一团了，还是没有送出去。电影一直看到第三卷时，我都没有寻找到机会，因为站在张婉溪后面的那个女同学，由于寒冷，从后面一把紧紧抱着她。 她自己一双手，也插在自己衣服口袋里。有一次，她靠我这一边的手拿出来了，当我正准备塞进她衣服口袋时，她的手又放进去了。弄得我心烦意乱，心里很紧张。我只好又把信塞回自己口袋里。 “你口袋里有纸没有，我要拉屎得紧了。”站在我身后的一个男同学突然低声问我要纸上厕所，我还没有回答他，他的手就伸进我口袋里，把我准备送给张婉溪的那封信拿跑了，“谢谢你啊。”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让我一时急得不得了，忙喊，“喂，那是……” 可是急着拉屎的那个鬼同学，在黑压压的人群里几跑几钻，就跑不见了。我想去追回来，但是都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气得我电影都无心看了。张婉溪轻轻的问我什么事，我只有暗暗叹气。这么好的一个晚上，难得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就这样让那个鬼同学给搅黄了。 后来越看越冷，看电影的人就挤成一团，大家一挤，就把我和张婉溪也挤得更紧了，我的脸都挨着她头发了，有一次我的嘴巴，还亲到了她额头上，我都感觉到她心跳的声音了。 “讨厌，挤死我了。”张婉溪悄悄的嘀咕了一声。不过那声音，在我听来是那么柔，那么甜。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我感到好高兴，我就把刚才心里的不快，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第二天，我碰到那个同学，想起昨晚他坏了我的事，恨得咬牙切齿，狠狠磕了两下他，磕得他也莫名其妙。 有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恶梦，梦到我写给她的信被同学们在教室里互相传看，气得张婉溪爬在桌子上失声痛哭。顿时吓醒了我，出了一身冷汗。 我已经偷偷给她写了几十封信，这些信在我手里，在我书包里，藏了一次又藏一次，从一本书夹到另外一本书。我还是不放心。放在家里，又怕父母和姐姐看见了。送给张婉溪吧，又不敢。我不知道藏在哪里好。 那天，我在家门口，听见门前大树上有小鸟叫，抬头一看，大树上正好有一个大鸟窝，顿时我主意就有了，我就把这些信用一张薄膜纸紧紧包好，爬到树梢上，放进鸟窝里，再用一块石头压住。我心里想，这下放心了。 那一年的寒冬来得真早，那天早上，我一起床，就看见外面一片白，啊，昨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雪！我走出门，站在门口放眼看去，满山遍野都是一遍银装素裹。地上的雪，我用脚试了试，有七八寸厚。远处的山上，都是一遍白，树上的枝叶，也是堆起了很厚的雪。 我们那时家家都是盖的低矮的茅草土坯房，下这么厚的雪，有一家茅草房因为年久失修，还被大雪压垮了，幸好没有人受到伤害。早起的孩子，已经在打雪仗、堆雪人了。 看见门口树上鸟叫，又看满树的积雪，我就想到了我那些信，就几下子爬上去看了看，信还好，就放心的溜下来。 那时因为穷，根本没有什么饭可吃，每天早饭就是闷一锅苕，吃了几个苕后，我就上学去了。心里想，下这么大的雪，张婉溪肯定是高兴死了，她这时肯定和早去的同学在打雪仗、堆雪人。我想去和他们一起分享这些快乐。 因为我家到学校去，要翻过一个小山包，一路上，到处都是雪，连路都找不到了，只能凭平时的感觉走路。雪都漫进套鞋里面去了。因为家里穷，我连袜子都没有穿，光着一双脚，一双补了好几个补丁的套鞋，我母亲就在里面塞一些干茅草暖和脚，下身穿了两件裤子，里面一件是邻居给我的，破得不能再破了，外面一件旧的是张老师看见我穿得单薄送我的，还送了我一件旧棉袄。上次红卫兵那个事情以后，张老师对我更关心了，经常对我问寒问暖。 走在雪路上，我突然看见一只迷了路的麻雀，非常漂亮，我赶紧捉在手上，心里想，到了学校送给张婉溪，她肯定高兴死了。 俗话说下雪不冷，融雪冷。那时为了防寒，就从家里带一个烤火取暖火笼来，陶烧的，像一个西瓜那么大，放半笼热炉灰去，再放一些黑炭，就能慢慢的取半天暖。快熄了就赶紧使劲吹吹，吹得白灰直喷，吹得黑烟直冒，一天下来，就一个个吹得满脸黑乎乎的，鼻子里面也是黑黑的。手劲大的还像摔流星球一样，轮着圆圈转，这样炉火就旺了。 做作业时，就放在脚下烤脚，不做作业时就放在桌子上烤手，有时，把脸贴上去，也很暖和。因为山区寒冷，同学们又穿得少，一般学生这样做，老师是不会批评学生的。实际上，年龄大的老师，也是这样，冬天整天抱着一个火笼烤火取暖。 我因为跟张婉溪同桌，我就偷偷把火笼推到她桌子那边，让她烤火。她也没有拒绝，烤得漂亮的脸蛋红彤彤的。 那时还有一种取暖防寒的办法，就是课休时把最后一排桌子往前拉开，开始挤油。大家都靠土墙贴成一排站着，一齐喊着号子，使劲往墙角那边一个方向挤去，期间身材小的同学，或者没有站好的同学，就被后面的同学挤出来了，被挤出来的同学，又加入到后面的挤油，如此反复。 一场下来，挤得热火朝天，挤得汗直冒。土墙都被我们挤出一大片凹槽来。张婉溪她们女同学怕羞怕脏不挤，就在一边看男同学挤油，一边跺着脚，拍着手，给男同学喊加油。因为有张婉溪在旁边喊加油，我挤得更起劲了。 结果那天我的破棉袄又被土墙磨破了一个大窟窿，露出来的棉花沾满了土墙灰尘。我心里很懊恼，觉得在张婉溪她们女同学面前丢了丑一样难堪。回去母亲肯定又要骂我。 那天我放学回到家里，老远就看见了不对劲，一颗心一下子就又慌跳起来。原来，头天下了一夜的大雪，第二天又断断续续的下了一天。我湾子已经被大雪压垮了两家老土房子，还有一家，门口的大树，也被积雪压垮了，树枝掉下来，砸穿了房顶。所幸，都没有人员伤亡。 我父亲也怕积雪压垮了我家门口那棵大树，树枝掉下来砸垮土房子，所以他就把那棵大树往山沟那边砍倒了，树以及树枝倒在山沟边，还没有时间去打理它。我一看这个情况，魂都吓飞了。我那几十封书信，还放在树上鸟窝里的。 我就急忙顺着树倒的方向，爬下山沟寻找，只看见半边鸟窝还浮在山沟水面上打圈，不少鸟毛还在随着水流往下漂，可是信包就不知所踪了。我在树倒的那边，找了半天没有找到。因为下雪结冰，山沟里的水冰死人，我没有下水，就在岸边往水面看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又顺着水流往下游找了几百米远，还是没有看见。今天真是活见鬼了，诸事不顺。 现场找不到，我心里就想，可能是我父亲捡回去了，那样的话还好，因为我父亲是个睁眼瞎，斗大的字也不认识一个。他连自己的名字也写不全。正是因为这样，他就对我三个姐姐和我四个人读书非常重视。 我那三个姐姐现在都已经出嫁了。我父亲看见我读书这样用心，成绩这样好，他心里非常骄傲，逢人就讲，听别人夸我，他心里像吃了蜜枣一样，再大的苦也能够承受，从来都不埋怨一声。 “我学习用的东西，我怕放在屋里，被老鼠啃了，所以放在树上鸟窝里。” “学习用的？这么要紧的东西，放那么高做什么。到下面山沟找找。” 我父亲就跟我一样，顺着树倒下去的方向，一路找下去了。我就进屋烤火去了。 等我再出来时，往山沟下一望，就大吃了一惊。我看见我父亲，把衣服都脱光了，在山沟水里面一点一点的摸。山沟的水也有一米来深，三米来宽，水面都结了一层冰。他站在水里，水就已经到他腰了，再弯下身子用手去摸，就几乎把整个身体都泡在冰水里了。 我赶紧跑下去，一边跑一边后悔不已，我在心里大骂我自己，真是一个不孝的东西，为了几封信，这样骗自己的老父亲，“父，快起来！快起来！找不到算了！莫把身子骨冻坏了！” “龟儿子，我冻一下怕什么，你学习要紧。我再摸摸。”他就又弯下身子在冰水里摸起来。 我看见他身体冒着热气，嘴唇都冻青了，牙齿咯咯响，说话也不利索了。他人与山沟两边的厚雪和水面的薄冰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我站在水边，眼泪都流下来了，我心里那个惭愧，真是无地自容。“快起来，不要紧的，我都学会了的。” 我看见我父亲还在水里摸，我就要脱衣服下去摸。“父，你再不起来，我就下来了。” “龟儿子，你下来做什么，冻坏了身体影响学习。我再摸一会就上来。”突然他从水里摸出那个信包，高兴的举起来，“找到了，找到了！” “快起来，快起来！”我看见他身体冻得发僵，不能上岸了，我就鞋也没有脱，跳进水里，帮着把他拉起来，又帮他把衣服穿好。扶他回到火炉边，烤了半天大火才暖和过来。看见我在旁边烤信，急忙问，“打湿没有？” “明年就要考高中了，你要再好好用力读读。”父亲突然说了一句。 “我知道，你放心，我能考上的。”我的眼泪又流下来了。 那天，看见父亲的行动，听了平时不多言语的父亲的话，让我猛地一醒，我感觉我突然一下子长大了，懂事了，我心里很惭愧，也很后悔，原来父亲对我读书寄予这么大的希望。家里那么贫寒，可是我却还有心思在想谈恋爱，真是愧对慈祥的老父亲。 于是我在烤火的时候，等父亲出去以后，我就偷偷把这些信都烧了。 从那以后，我就一门心思用心读书，把对张婉溪的那份美好永远藏在心里。
[黄石文坛]秦立才的短篇小说《那年元旦》
秦立才：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黄石市中青年优秀文艺人才库入库人才。获得北京市《东方少年》2018年年度重点文学作品扶持项目文学奖。在《东方少年》《阅读与写作》《小说月刊》《今古传奇》《海外文摘》《黄石视听》《黄石日报》《东楚晚报》《今日大冶》《铜草花》《楚文艺》《孔雀石》等市级以上报刊杂志上发表作品百余篇。已有三本书被大冶市图书馆收藏。
《新东西》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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