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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头条]程时斌的散文《母亲的眼睛》

母亲的眼睛  

今年中秋逢国庆,双节叠加,喜上加喜,姑娘也从北京回家过节,更是增添了节日气氛。整个节期,算上节日值班,日程排得满满的,直到假期的最后一天,我才得以有空和妻一起回农村去看母亲。  
进门叫声“伊”(音,俗语,对母亲的称呼),母亲应声从房里出来,接过我手中的菜和水果,又赶忙倒了一杯热乎乎的川芎茶给我。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杯口腾起的热气,川芎特有的香味立马沁入心脾,这是儿时熟悉现在依然依恋的那种味道。  
母亲向我问了声好,祝我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工作顺顺利利。这是母亲独特的生日祝福,许多年来,每逢中秋节、我的生日,母亲都要送上这样的祝福,这样千篇一律的、自认为是天下最美好的祝福。  
以往回家,都是母亲下厨,我打杂,今天我决定亲自下厨,做一顿饭给母亲吃。做红烧肉、红烧鱼,我自然是手到擒来,虽然许多佐料家里没有,但做出来的鱼肉依然是香气扑鼻。按照母亲的习惯,荤菜做好后放在电饭煲蒸笼里保温。再来一个花菜烧五花肉,加上土芹菜炒藕片、小炒南瓜两个青菜,够了!  
我和母亲对面坐着,妻和老四媳妇、孙子坐在两边,几个人边吃边聊。母亲吃饭时,不时地用小方巾去揩眼睛。  
母亲的眼睛浑浊、泛白、无神。因为眼角经常有眼泪或者眼屎,母亲总是随身带着小方巾揩眼睛。对视母亲的眼睛,我突然读懂了一个词:老眼昏花。  
这是一双饱经沧桑的眼睛!这双眼睛曾经明亮、锐利,饱含炽热与激情;也曾经悲伤、愤懑,夹杂狂躁与无助:现在更多的则是淡泊、从容,浸透慈祥与温情!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悲欢离合、喜怒哀乐,尽在母亲眼中!  
在60多岁的时候,母亲的眼睛就已经模糊了,看人经常认错,碰见我们兄弟几个,喊错名字是常有的事,但母亲能够听声辨人,只要一开口说话,母亲就晓得是哪个。记得以前我曾经给母亲买过一双老花镜,但母亲不习惯戴,基本没用。我曾经怀疑母亲的眼睛患有白内障,要带她去看医生,母亲坚决不肯,说“人老了,是果样,看得见没瞎就行”。  
我知道,母亲的眼睛是被烟熏坏的。  
母亲16岁嫁到程家,从那时起就是家庭支柱了,里里外外一把手。老屋的土灶做得不好,烟囱排烟效果很差,柴火是稻草为主,草把塞在灶膛里烧,烟多,排不出去,烧火做饭的时候,满屋都是浓烟,经常呛得我们跑出去透气,母亲更是深受其害,眼睛经常被烟秋(音,俗语,熏的意思)得泪眼婆娑,母亲不停地用袖口去擦。好多年,母亲都是在这样一个环境中生火做饭,我们都畏烟如虎,害怕去厨房烧火。虽然母亲叫我们尽量把灶膛的稻草灰掏空,尽量让草把架空,这样不但火势要大些,产生的烟也要少点。但是,因为烟囱的问题没有解决,还是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一直到我读高中的时候,母亲请了湾里搞建筑的良辉叔对灶台进行了改造,烟囱排烟效果明显改观,加上用上了硬柴,又有炭火辅助,厨房条件大为改善,母亲的眼睛得以从烟熏中解脱出来。再后来,用上了煤气,母亲就彻底摆脱了烟熏之苦。现在平时基本上是用煤气灶做饭,土灶只在过年过节或者要吃锅巴粥的时候用点把,且柴火基本上是硬柴,燃烧时也不会产生很多烟。但以前烟熏对母亲眼睛的伤害是巨大的。  
我也知道,母亲的眼睛也是被哭坏的。  
父亲病入膏肓的那一年,经常疼得在床上打滚,母亲在一旁束手无策,只能低声抽泣。父亲落气的那一刻,母亲终于哭出了声,放声大哭起来,惹得我们全家一齐大哭!外婆、外公先后去世,母亲无一例外回娘家赶哭。母亲是家中长女,也是独女,父母去世,出嫁的女儿回去赶哭,是我们当地的风俗。做斋三天,母亲就要哭三天,眼睛哭红肿了不说,嗓子都哭哑了,最后只能是无声的抽泣,眼泪都流干了。我知道是没法劝的,独女哭丧,没人替换,又不能停,有人来敬香就要哭。到出殡的时候,母亲只能被人搀扶着一路跟着送葬的队伍上山,再也哭不出来了。母亲最伤心的哭,是她的长子、我的长兄因病去世的时候,白发人送黑发人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哭和歇斯底里的哀嚎,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里,每每想起,就心里发颤、鼻子发酸,泪水禁不住涌上眼眶!须知母亲这一回哭啊,竟哭了好几个月,果个哭法,焉能不哭坏眼睛?母亲说,她的眼睛就是我的长兄去世之后明显差了。母亲与人吵嘴,也爱哭,开始看起来很凶的样子,但随后就嚎啕大哭。我长大以后才明白,母亲心善,与人吵嘴对骂之后随即心软,委屈、愤懑随之化为泪水。  
我更知道,母亲的眼睛是被针线活熬坏的。  
我们家兄弟众多,经济非常困难,父亲在乡镇企业做事,家里全靠母亲打理。在那艰难困苦的岁月里,母亲就是我们的主心骨,我们这个大家庭在她的辛勤劳作之下才得以发展壮大。白天要下地劳作,母亲的针线活一般只能在晚上做,一大家口子的针线活全靠母亲一人。夜晚,煤油灯下,母亲挑灯夜战的情形历历在目,纳鞋底、做鞋帮、补衣裳、载扣子、裁新衣,眼睛一刻也不能停歇,每到低头咬断线头的时候,母亲就闭上眼睛小憩片刻调节一下。有时候确实做累了,眼睛会不由自主地合上,代价就是针尖刺破了手指,母亲一惊,睡意全消。有时候为了赶跑瞌睡虫,母亲会不厌其烦地重复唱那几句“孟姜女哭长城”片段,我们一个个在这浅吟低唱中安然入睡,母亲也会在忙完之后伸个懒腰打个哈欠然后睡去。后来家里买了缝纫机,童养媳的大嫂学会了裁缝,做衣服省事了许多,但缝缝补补的活还是靠母亲手工来操作,直到我们都成家立业了,母亲才从针线活中解脱出来。眼睛视力差了以后,母亲就不能做针线活了,伴随母亲一辈子的针线包,母亲至今还保存着。  
“伊哎,你的针线包还在吗?给我看看。”我对母亲说。  
“在啊!”母亲喜滋滋地在那个老柜子抽屉里拿出一个布包裹,里面大小针、顶针、线卷都在。  
“到我百年的时候,一起烧了啊,我的东西随我去。”母亲说。  
母亲很早就交代了自己的后事,在长兄去世的时候就嘱咐我给她买好了万寿(俗语,指棺材),还是自己亲自去汪仁镇上一家寿材店挑选的。算命先生说母亲70岁有个坎,越过这道坎,就会很长寿。诚如算命先生所言,母亲已经越过70岁13年了,身子骨依然健朗,实在是我们做子女的福气。  
突然想起小时候有一次喝了猪油的事情,我问母亲是否记得,母亲撇撇嘴、眨着老眼说:“记得,记得啊,你把猪油当川芎茶喝了!”  
“我还骂了你,个混子儿哎,那是我早上煅的猪油啊!”母亲大概完全想起了那事,笑得打颤。  
也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疼爱我的许多情形,煮苕的顶罐里那一钵蒸饭,待客的那一碗反复蒸热的老菜(俗语,指猪肉),煮粥的顶罐里捞起的那一枚滚烫的鸡蛋,还有生病时那一碗热气腾腾的泡蛋面,母亲的疼爱没有被岁月遗忘,依然是那么清晰。  
我现在要做的,是让母亲好好享受小时候她给我的那些待遇,让母亲的眼睛眯着了也是笑意盈盈。  
                                  2020年10月23日  

程时斌,男,籍贯湖北大冶,1966年生,大学文化,公安系统工作,工作之余提笔,偶有作品发表。黄石市作家协会会员。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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