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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石文坛]梅贤玉的报告文学《芭茅·林涛·白头》

芭茅·林涛·白头

秋风阵阵,林涛席卷。  
今年国庆节前夕,央视《北纬30度.中国行》摄制组来到地处鄂东南阳新与通山两县结合部的阳新县王英镇法隆村,专题采访“湖北省优秀党员”、垦荒“植树大王”、“全国劳动模范”、年逾古稀的农民杨裕忠。杨老领着记者们在他和家人历经二十九年接力营造的林海、茶山、果园中跋涉穿行。  
“几位大记者,你们认识这种植物吗?”杨裕忠指着山路旁蓬蓬勃勃的一丛野草,随意问道。大家含笑摇头说,请杨老赐教。  
“它叫芭茅草。在我们这里到处都是,虽然它贫贱,但特别耐旱抗寒,生命力极强,用火烧不绝,用刀砍不死。按说我是它们的“天敌”,它们是阻挡我开荒植树造林的“拦路虎”。我亲手连根挖掉的芭茅蔸数以万计,挖废的锄头、扬镐和砍刀至少上百把,手上、脸上、胫脖上被它们锋利的叶片划破的血口子不计其数。可如今,我与它们之间已经和解了,成了梁山朋友!”杨老很是感慨地说:“等一下,我告诉你们我与芭茅草的恩怨情仇。”  
一个多小时后,他们伫立在“万节垅”(山名)林场的山顶上,当杨裕忠环顾和俯瞰着曾经芭茅草纵横、荆棘丛生、风化岩裸露峥嵘的荒山秃岭,如今已成为四千余亩“绿色银行”之时,已逝去的创业艰难岁月忽然像影视剧中的特写镜头一般,轮番扑进他的视野,一个普通“农民党员”的成就感在他的心海里涌动升腾……  

  
杨裕忠站在一块高大的岩石上,面对满山的茂林修竹、嫩绿的茶园、飘香的硕果、压满枝头的油茶树、还有自己请来林场务工的数十名为脱贫而努力的父老乡亲,幸福感油然而生!他想起自己创业的坚韧和顽强、艰辛与不易,浑浊的老泪在他爬满老人斑的脸颊上驰悄然滚落。诸多媒体的记者和党政官员称他是“当代愚公”!可他并不完全认同。他告诉央视记者:“我虽然具备愚公移山的精神,但是我并不是太愚。愚公决心世代挖山不止,企望搬走太行山和王屋山,愿望是好的,可是他理想没有与现实相结合啊?1991冬,当在外打工的我听说村委会出台发包开发万节垅荒山的优惠政策(免交头四年承包开发费)时,我立即回了到家里,背着挖锄和砍刀攀上芭茅草恣意疯长、荆棘满山的万节垅。我是来实地取土采样化验的。因为我晓得在荒山野岭上植树种果,土壤结构和气候适合栽种什么样的植物是首要条件。八十年初期,和我同村的几个农户到万节垅山上承包荒山搞林特产业开发,最终血本无归、饮恨万节垅。我不能重蹈他们的覆辙!经过连续三天顶风冒雪攀登跋涉,我足迹踏遍了万节垅的每个角落,最终我在不同的山坡土上取土壤标本有六十八个之多,重达上百斤。次日我挑选20个土壤样品乘长途班车去省城找专业机构化验。一周之后我拿到了土壤化验单,心中底气陡增!紧接着,我不顾家人和亲戚朋友的说我这是去找死的强烈反对,变卖房屋和加工厂,加上准备为子女们成亲的一万多元积蓄,于1992年的大年初二挑着炊具、被子、衣服、粮食、慧砍刀、挖锄、扬镐等,孤身一人去了荒凉贫瘠的万节垅,搭起茅棚安营扎寨,开始了二次创业。深夜的万节垅寒风呼啸,像有千百只狼群在哀嚎,令人毛骨悚然!当时我已年过半百,从早到晚干了一天的繁重体力活后,浑身的骨头好像是散了架一样酸痛,砍荆棘、挖芭茅蔸的双手血肉模糊,连拳头都捏不拢,轻轻一摸,就疼得发抖!经过我近两年的拚命劳作,在我牺息的窝棚周围,芭茅蔸和巴茅杆已是堆积如山,近百亩的芭茅荒坡变成了崭新的山坡地。也许是我艰辛的劳动感动了天地吧,各级领导和新闻界的朋友们经常到万节垅山上看望我,县林业局免费给我送来了苗木和有机肥料,还提供了几万元的扶贫无息代款帮我解决投资困难,使精神几近崩溃的我看到了生机和希望,心想如果自己再不坚持下去,别说对不住组织上的全力支持,也有负自己的初衷。尽管我的信心得到了提升,但艰难困苦和危险也接踪而至。大概是九四年夏天的一个深夜,特大暴风雨瞬间降临,山洪爆发了。吓死人的闪电挟持着震撼山谷的雷声,将我惊醒,求生的本能使我喊醒老伴和孙女爬出窝棚,孙女和老伴哭喊不已。我大声对老伴说,你把孙女的抱紧,同时拉住我的手别放松。当我的右手拚命抓住一道石缝、左手拉住老伴时右手时,我们的窝棚轰然倒塌了!熬到天亮时,老伴跪求我说:老杨,我们还是下山去吧?把老命赔上不值得,投资的钱丢了就丢了,保命要紧是不是?我说你让我再想想吧。”  

  
“杨老,请您讲讲与您的“天敌”芭茅草之间的故事好吧?”这时央视记者许伟对杨裕忠说。  
“好的!”杨裕忠娓娓道来:“我刚把被山洪冲毁的窝棚重新搭建好时,逃过一劫的老伴见我死不改悔赖着不肯下山后,决绝地回村了,将我一个人扔在了山上。山洪过后,我一边修复被山洪冲毁的山地,一边补栽苗木。把苗木补齐后不到半个月,便遭遇了百日大旱。万节垅这个地方,如果十天半月不下雨,土地就板结得像铁板一样硬实,很多地块还干得裂开了口子。眼看新补栽的树苗逐渐蔫了,我心里急得火烧似的,只好挑着水桶到山下的沟底里取水上山抗旱。挑水一个来回好几千米,一天到晚来回二十多趟,辛苦劳累且不说,关键是抗旱的效果很差。一瓢水泼进干裂的树苗蔸里,发出“吱吱”的响声,眨眼间就吸干了,溢出一丝丝白色的水蒸汽。么办呢?冥思苦想后,我忽然计上心头一一就地取材,把平时砍下的芭茅草杆连同枝叶覆盖在树苗底部,起到抗旱保湿的作用。这一招果然凑效,浇过水的树苗盖上芭茅草后,耐干旱的能力增强了许多,干死率逐渐降低。连续两个月的挑水上山抗旱,绝大多数的树苗熬过了“门关”。这与其说是我流汗的功劳,还不如说是芭茅草帮了我天大的忙。到第二年冬天,我的垦荒面积增加到三百亩左右,除种植了百余亩雪松、红杉、榉树、杨树、油桐、香樟、桂花和五十多亩茶叶新品种幼苗外,还种了六十多亩油茶苗。另外在林果地间作油菜、小麦、红薯、苞谷、黄豆、绿豆、瓜果、蔬菜和半夏、百合、石斛等中草药材,实行以短养长。我栽种的苗木大多数是林业部门推广的速生林品种和经济林苗木,只要精心管理,勤除草、施肥、抗旱、杀虫,一般三五年就可成材受益,进行轮伐销售,以此滚动发展,不断扩大垦荒种植规模。当时这里的自然环境十分恶劣,不仅是山高路陡,而且野蜂窝掩藏在芭茅荆棘丛中,在砍伐芭茅时,稍不小心,将会被成群的野毒蜂围攻蛰伤。更可怕的是草丛中的眼镜蛇、竹叶青等剧毒蛇时有出没,防不胜防,如果不幸被咬伤,不死也要脱层皮。好在我小时候与父辈一起上山采挖过中草药,认识“七叶一枝花”、“八角莲”等治疗被毒蛇咬伤的中草药,懂得一些应急自救的土药方子。1996秋季的一天上午,我正在挥刀砍伐芭茅草时,突然窜出一条足有二、三米长的眼镜蛇,我吓得魂都掉了,来不及躲闪防备,它就在我的左脚腕上咬了一囗后,扬长而去。我当即俯下身子,捲起裤脚口查看,在我左脚螺丝骨旁边留下了三个被毒蛇咬伤的小孔,伤口很快就渗出了血珠。求生的本能迫使我迅速将鞋带子解下来,在被咬伤的脚腕上方实施捆扎,阻挡蛇毒随着血液扩散,致使伤者中毒死亡。但仅仅是捆扎是没有作用的,还必须用治疗毒蛇咬伤的草药敷住伤口。小时候我听祖父讲过,凡是毒蛇出没的地方,一般会有治毒蛇咬伤的草药生长。救生的强烈欲望驱使着我毛着胆子,在刚才被毒蛇咬伤的芭茅丛周围寻找治蛇毒咬伤的草药。也许是我命不该绝吧,几分之后,我终于在岩石下的一个芭茅蔸旁挖到了一株茂盛的七叶一枝花。最终是这棵“仙草”挽救了我的老命,否则我怎么能遇到你们这些从北京来的贵人啊?第二年腊月二十三日,山上的积雪还没有融化,我就上山开荒去了。大约是晚上七点左右吧,天已黑尽,还飘着零星的雪花。我拖着疲惫的双腿向位于半山腰的窝棚走去。独自一人在孤山野岭中走夜路,我有些胆怯,便左顾右盼,好像身后有脚步声跟着我。拐过一道山梁时,我发现不远处的芭茅草丛中闪烁着一个又一个绿森森的亮点。直觉告诉我,那是狼群的眼睛在黑夜闪烁的绿光。我晓得在这荒无人烟的夜晚,独自一人碰到狼群的包围,不但我的死期到了,而已会尸骨全无。我攥紧手中的砍柴刀,作好了最坏的准备,即使是自己被狼群撕碎,也要砍死几条狼当填背的,不能白白的被咬死。彻骨的恐惧之后,我镇定了许多,忽然想起了狼群最怕火光的传说。趁狼群还没靠近之机,我不顾一切的向山路旁边的一个瓜棚跑去。瓜棚是我搭建的,瓜棚外面有几大堆我平时砍伐的干枯芭茅草。我哆嗦着手,很快就将芭茅草堆点燃,火借风威,不到几分钟,就燃烧起熊熊烈火,滚滚浓烟随着呼啸的山风飘荡。如果不是那几大堆干芭茅草,我恐怕连骨头碴子都冒得了哟!你们说我的命硬吧?”  
“您大难不死,都是芭茅草救了您啊!”许伟幽默道:“杨老可要知恩图报,对芭茅草刀下留情噢?”!  
“许记者所言英明正确,英明正确!”杨裕忠爽朗的点头回答,舒心的笑容在他那沟壑纵横的脸颊上灿放。  

三  

“我还想冒昧地请问杨老一个问题!”许伟说:“为了垦荒造林,您吃了那么多的苦、遭了那么多的罪姑且不论,但几次都差点把生命都搭上了!这到底是为了什么?请您如实回答我好吗?”  
“我不愿意说假话大话。坦白地讲,首先我是为了自己能够带头脱贫致富,二是为了乡亲为了国家。记者们可能也知道,我们法隆村是边远乡村。这里集苏区、山区、贫区、库区于一身,三十年前这里交通闭塞、文化落后、资源匮乏、恶水穷山,广大村民的生活可想而知。我是穷苦农民家庭出身,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我正值少年,不但啃过糠包、咽过野菜、嚼过草根,而且已还吞食过观音土(膨润土),总算没有饿死,觉得很幸运。后来我断断续续读完小学、初中,就开始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再后来,我入了党,还当过几年村干部和村支书。当村支书那几年,我竭尽全力带领村民们改变村里的贫困面貌未果后,就索性辞去村支书的职务,外出打工谋生,什么样的苦活累活脏活危险活都干过,可也没有挣到多少血汗钱。九十年代初期,村里发包荒山,我几经考虑后,几乎把生家性命都赌进去了,与村里签订了承包万节垅五百亩荒山的合同。其中的苦楚和挣扎我不想再重复,大家可以想象得到。承包荒山十年之后,我的家庭经济状况才得到根本好转,但存款仍然少得可怜,赚的钱除用于基本生活开支外,绝大部分都用于扩大再生产。因为农林业投资周期长、利润率低,而且风险极大,如果遭遇特大自然灾害,将会万劫不复。虽然我这个人有时一根筋(固执己见),但是我不贪心、不黑心、比较知足。我家脱贫致富的目标基本实现后,我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是一名共产党员。共产党员是有宗旨和信仰的,我务必履行义务。我们村和邻村有三、四百户村民,曾经大部分农户都是贫困家庭,有些特困家庭连儿媳都娶不起。耳闻目睹此情景,我常常寝食不安,总想为他们摆脱贫困干一点事出一点力。待到我的林场稍有起色时,我就把一部分贫困家庭的中老年劳动力聘用到自己的林场干活,根据各人的体力、技能和年龄进行合理分工,做到因人制宜。有的负责看山防火,有的除草施肥,有的销售农林产品,有的跑外销业务。工资报酬嘛,相当于在外打工的农民工的平均水平,现在他们在我林场做事的年均收入四万元左右,尽管收入不高,但也免除了远离亲人之苦。对特困家庭,我除安排他们活路外,还把自己开垦的二百多亩山地无尝让他们耕种经营,有时还赠送他们种子、农药、化肥等生产资料,并提供农业科技指导服务。我们村里有个青年,父亲早逝,母亲是个残疾人,家里穷得冒青烟,三十多岁了还是个光棍。我十分同情他的处境,就把他请我的林场里当帮手。几年之后,他终于娶亲生子,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凭心而论,我本来不想说这些事,有自吹自擂的味道,不太好。建议记者们还是去村里了解为好?”杨老不仅是一个有胆识、有智慧、吃苦耐劳、性格特别坚韧的农民党员,而且还是一个心地善良、宽厚的长者。他通过新闻媒体,隐去姓名资助贫困大学生不计其数。当我私下问起此事时,他郑重地说:“我作为一名已经致富的农民党员,做一点善事,不应该求什么功名、贪图任何回报,这按乡下人的古训,这叫积荫德;用官方的话来说,叫反哺社会。每一个人都是有尊严的,我不会让我支持过的大学生知道我尽了一点微小之力,那样对人对己都不是很地道。何必啊?再说在我开垦荒山植树造林的岁月里,我遇到过许多无法想象的困难、也遭遇过不少的挫折和失败,如果没有各级党委政府和社会各界友人的全力支持和帮助,我又哪有天大的本事走到今天呢?”我们准备下山返程时,杨老遥指着面前此起彼伏的葱郁林涛说:“这个林场目前的有林面积突破四千亩,价值至少近千万。在我的有生之年,力争达到一万亩的造林目标。这个林场是属于国家的,我只是一个拓荒造林者而已,最终会归还给村里。人固有一死。我已留下遗言,届时将我的骨灰洒在这片我奋斗过的山水之间,守望着它们千年万载吧!”仰望着杨老花白的头发和有些佝偻的背景,仿佛有一幅意境深远的中国画铺展在我的面前:漫山漫岭的野芭茅虽然绝大多数被无数棵参天的大树和果木所取代,但是仍然有少数的芭茅草在山路旁、岩石边顽强的生长着;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倾尽二十九年的心智和体能,绘就了一处至真至纯的风景。他那泛白的头颅就是无声的佐证!  

梅贤玉,湖北阳新人,1958年出生,本科文化程度,湖北省作协会员,曾在《人民日报》《湖北日报》《青年文学》等报刊发表作品60余万字,在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作品集两部。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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