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二零零零年的观山路，是一道分水岭 大冶大道南边一直连到坑头 北边沿公路都是一片树林，杂草丛生 一直连到老下陆 我来到大冶时，二十四岁的我有如这 北边春天的树林，杂草丛生 二零二一年的金湖大道，一直连到黄荆山 夏天我们坐在尹家湖边，看太阳 从东边升起，年轻的情侣沿湖边散步 小孩在柳林里嬉戏 看蚂蚁在长凳下忙着搬家 看荷花开在荷叶丛中，看湖边青草小花 听虫鸣，分辨树木 二十多年来，我一直统计着大冶和 两百多公里外的夏天 而我正如这生长在湖边的油梓树 夏天过后便是秋风和冬雪 一首诗的诞生 我的诗，不，说是文字更准确 我不善于赞美，只还原生活 她们来自一个中年机械工人厚实 有机油的双手，在捶打的噪音中 在油气粉尘中，在紫外线中 在油漆味中，在铁锈中 在电弧中产生 设备每分钟拼命地工作 它有它的生存之道，有它的想法 我们都在孤独中忙于生存 捧出锈迹斑斑的心 锅巴粥 母亲煮锅巴粥像一场朝圣 柴火土灶是她的道场 与土地有关的东西，她都要亲自动手 把土灶台洗干净，把铁砂锅拿到门前石头上 用刀刮净锅底的黑灰，刨岀铁本色 选用村里种的半糍半糙大米 用亲手摇的井水，淘两次米水下锅 用晒干的松针引火，在膝上压断 小松枝送进灶肚，等火慢慢地燃起 加劈柴烧大火，煮出一锅雪白 米煮到半熟，舀到竹筲箕上滤干 把米汤落到陶盆里，把米饭倒进锅里 摊成小山丘，浇水后盖上锅盖 小火焖到半烟半饭糊香气四散 母亲眯起眼睛，虔诚地用竹木铲 小心铲出锅巴上层米饭 把米汤倒进锅里，用七十六年的火候 煮出了乳白色米汤，金黄色锅巴粥 和袅袅炊烟 候鸟 卾东北山村空荡的日子里 找个理由，你一口我一口 把迷茫和着酒精灌醉在肝脏和肠胃 把一些故事泡在浓茶里 随一根根香烟的烟圈吹散 有香烟浓茶烈酒和鼓吹支撑 血液在大脑和心脏里超速 那些胃肝或其他器官 也很麻木，兴奋到枯竭 钟响的时候，判决书已到期 贫瘠，落后，闭塞的皱纹 刻画越来越深 一个人的寂寞，一群人的落寞 人群习惯性像候鸟一样迁徒 一些表情在人情世故后坚挺 一些青少年和中年也离家 城市的食物、歌曲、关系和故事 像快餐一样被消化 一些手艺，劳动力和行业 被社会清洗后，宠爱或出局 时尚华丽转身后悭吝匍匐前行 有些东西总是没有着落 没有故乡，也没有他乡 边缘 我们住在豪华的钢筋水泥山洞里 灯红酒绿，路网、无线网、关系网 和暧味盘根错节 我们作茧自缚相互捆绑 退不出的城市，回不去的乡村 两个没有交集的边缘 在沉默中相互抛弃，相互迷失 儿时的乡村，蓝天白云 山青水秀野花遍野 如今山石被炸裂 沙石被掠夺，野草在田地里疯长 烟雾缠绕着的村庄，被按在 流水线生产的机器下撕裂 为生活为情面，老人和儿童 相互搀扶，在硬撑 劈柴，烧火做饭 下午七点村庄沦陷 沉寂，沉寂，沉寂 一切被黑夜浸透 包括一群植物和动物 与经济有关
黄斌，70后，爱生活爱诗歌，对真实良善美好保持敬畏和感动。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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