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半个月，河图洛书于新的一年里又在素笛轩和大家见面了。今年河图洛书的第一期，我们一起来看看席子吧。
国产的蔺草是制席的上佳原料。
今天的中国家庭，我们不会与来访的客人双膝跪地彼此寒暄，而在一千五百多年前甚至更早的中国，情况却完全相反。唐代以前我们的坐姿是屈膝跪坐，在膝盖与地板之间，隔着薄薄的一层衬垫。这种习惯性坐姿，我们称之为席地而坐。
共礼而存
在礼制文明逐渐完善之后，室内礼仪便与坐席息息相关，席不正不坐、男女到了一定年龄不能同席。正式宴会觥筹交错，人人都有一席之地；高深的学术讨论会上，每每上演夺席谈经的精彩；进屋先要脱袜，不然穿袜坐在席上，可能会被砍脚；把小伙伴当面拉黑，需要用小刀割裂坐席体现仪式感。
通常一席可容四人，地位最高的坐在边上，如果人多挤不下，就要把其中最尊贵的一位请出来专坐一席表示优待。如果有尊长进来或者来到面前，就必须用避席伏地的方式表示谦卑，或原地不动以长跪来表达敬意，后者当然礼数级别差许多。专坐一席的礼遇后来用在了天子礼待重臣上。汉代御史中丞、司隶校尉和尚书令都有各自的专席，称为三独坐。
共坐一席接受媳妇奉食的公婆。
根据在场人士地位高低，席也有主次之分，入席要遵照一定次序，否则便是失礼。天子席有五层，称之为重席，诸侯三重，大夫再席（两层），身份最低的贫民或士族甚至没有席，这清楚地体现出了尊卑关系。也有一些特殊情况，则特意不设席：行军打仗直接脱下铠甲垫臀（坐陈不席）；打官司诉讼没资格坐（狱讼不席）；吊丧趴在车轼覆盖物（幦）上哭（尸在堂上不席）。
四季之分
在举行宴会的厅堂之内，最底下铺的是竹制的筵，每人身下所铺的才真的称为席，这两字连在一起可指代饭局，比如我们经常说的：天下也没有不散的筵席。床榻和室内就座处也都铺席，长沙马王堆出土过汉代的草席，经线为五十三根麻线，纬线则采用了莞蒲（初生的蒲草），边缘包裹织锦。莞席属于《周礼》中所指的“五席”之一，铺在最下层作为垫子，质地较粗，但有一定保暖性。
莞席上铺的是竹藤所制的簟，相对细密考究得多，有些还带有花纹装饰，一般称之为藻席；竹席中还有一种叫次席，特别选用节高皮软的桃笙，故而又叫桃枝席。天气转凉后，席子需要换成香蒲所编的蒲席，皮肤感受比较柔软温和；再往下进入大雪纷飞的冬天，就要让甸役把熊席拿出来了。
鎏金铜鹿席镇，放在席子的四角避免上翘。
东周时某个腊月，卫灵公坐在屋子里自言自语：这天不正常，怎么一点都不冷？！边上的近臣宛春幽幽地说：您当然不冷，穿着狐皮大衣，坐着熊皮席，墙角还有火炉（公衣狐裘，坐熊席，陬隅有灶）。因为熊类体大耐寒，故而熊皮在古代是最理想的冬席。《西京杂记》中还说到一种绿熊席，毛长二尺有余，能直接当被子盖，坐着也能遮住膝盖。
剥兽为茵
如此煊暖的兽毛席普通人根本难以想象，但这仍不算最奢侈的。宋代优待文臣，高级官员甚至可以配备狨座——用金丝猴背脊的皮毛拼接制成的座褥。不过一般春游野餐时，垫在草地上的还是多为布帛所制的坐席。据说这是大禹发明的，《韩非子 十过》形容为“缦帛为茵，蒋席颇缘”，而且还能织出花纹。
有些席不但用料考究，而且制作工艺极为复杂：两地故宫和山东烟台博物馆，各保留一张清初的象牙席，也就是古书中所称的象簟。据史料记载，起码汉代以前就有编制象牙席了，西晋时期广州刺史车永的儿子车溢仗着父亲的权势，肆意差使工匠为他制作“象牙细簟”，搞得匠人们不堪劳碌，通过上访告状的方式让车永被调离原职。
洁白如绢的象牙席，因为过于费工费时，加之动物保护意识的加强，现已不可恢复。
身为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坑了亲爹的车溢当然不知道制作牙席的不易：首先象牙要在专用药液中泡软，劈成狭长均匀的牙片，再经过打磨加工，才能由手艺超群的工匠编织成席。牙席由于原料消耗较多，工序极为复杂，成品率居低不上，每年能贡入朝廷的也是凤毛麟角。讲究生活品质的雍正皇帝，在得知牙席制作何等麻烦之后，果断叫停了南方的进贡，同时严禁民间制作销售。
相伴终身
保留下来的清代牙席长度超过两米，不单能当坐席，也能铺在床榻和凉炕上供人躺卧，被称之为衽席或茵褥。其实在先秦时期，卧席每天起床是要收拾卷起的，因为古人认为卧席与被褥和内衣接触，故而“不洁”，且涉及个人私密，不能让外人看到。我们常将夫妻之间的亲昵称为床笫之私，这个笫（音zǐ）就是床上所铺的竹席，它经常会和“第”字混淆。
二十四孝之一——黄香温席。小孩子卖点力气把席子扇凉，就算尽孝心了。
有些地方也把笫叫作箦。不同的社会等级所用的箦存在质料的高低。曾子病危之际发现自己睡的是大夫级别的细箦，执意要求儿子曾元把他扶起，将其撤换成士人之箦，后人也因此将人之将死称为易箦。竹席多用于夏季，通常以篾片编织，民间所用的竹席相对较薄而且工艺粗糙。各地对竹席的叫法也不同，有称笪的，也有叫䇽或籧篨、筕篖的。
敝亦可珍
穷人家不讲究，吃完饭就习惯在席子上撅一根下来剔牙，天长日久席子便千疮百孔了。另外过去一些江上行驶的木船也将篾席编成船帆，故而也叫帆席（雅称栙双）。马车上遮挡灰尘的箳篂和屋舍外用来遮阳的竹簾，实际上也属于竹席类，因无需考虑坐卧的舒适性，便和帆席一样，材质和做工都较粗糙。精美的竹席在今天已被列入非遗——舒州竹席采用上佳的水竹，在象牙席被雍正枪毙后，列为了贡品。
中国的织席技艺和文化，影响到了周边许多国家。
用干稻草编成的席子称之为稿荐，虽然有些刺痒，但毕竟比较保暖，用作门帘挡风效果较好。草席类中最不讲究的可能就是芦席了，过去贫民窟拿它当遮雨的天棚，狱中用它包裹瘐毙的犯人尸体。现代高级草席则是采用优质蔺草，也叫灯芯草制作而成。近邻朝鲜、日本还较多保留了席坐的传统，日本老式民居铺设蔺席，也就是我们熟悉的榻榻米。但它与中国的席不同，榻榻米常年铺地，无法做到随时撤换。
栏目策划：彦稠；图文编辑：旧拾
河图洛书 · 20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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