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关这些天，网上和熊孩子们乱炖国学成了本大叔的日常之一，但不侃不知道，一侃发现现在的孩子懂的还真多。就拿四大名著来说，本人当年也就囫囵看过一两遍而已，尤其是《水浒》，当时自认为背得出一百单八将就很牛了，但如今孩子们绷扒吊拷，把它研究了个外焦里嫩。网络时代太可怕了，各种知识满天飞，搞的我一点自尊都不剩。不过说起《水浒》，直到今天还有很多谜团，光作者是谁就有好几种说法……
今天的河图洛书，我们就一起来看看《水浒》。
无论是小说还是绘画，明代人笔下的宋朝，总归有些新时代的影子。
内容敏感，惹祸上身。
我们通常当然认为该书为元末学者施耐庵所著。从施的个人轨迹和职业生涯来看，也具备撰写这部巨著的条件。首先他出身船户，熟悉水泊渔民生活，童年时随父去往苏州，读书中举人，文字功底不错，后来经朋友举荐去往山东郓城担任训导，有大量时间用来搜集梁山好汉的传说。而且，和很多乱世文人一样，老施也曾有过给山大王当幕僚（张士诚手下）的经历，刚好拿来当创作素材。
后来只因前途渺茫，他便躲到了常熟河阳山和江阴祝塘一带教书，顺便整理民间故事和前代话本。《水浒》应该就是这一阶段完成的。据说刘伯温曾考虑向朱元璋推荐施耐庵，但施却拿出刚刚写成的《水浒传》请刘点评，刘读后便打消了将其引荐给朱元璋的打算，叹息道：“此人一生心力都在这一部书上了，于国无益！”后来新政权要翻旧账，加之《水浒》问世流传甚广，洪武皇帝找来一看，发现这居然是宣扬革命有理的反动小说，这还了得！施耐庵便被打入大牢，折磨得奄奄一息，要不是刘伯温相救，恐怕就成一具尸体抬出大牢了。
先施定稿，小罗收官。
出狱不久施耐庵便撒手人寰。有人大致估测了一下时间，推断仅凭一人之力，在动荡年代断断续续地搞创作，完成这部五十余万字的巨著（按七十回本算）不大可能。因此有人提出——真正的作者起码两人，其中之一就是他的学生罗贯中，且此书真正成书的年代应该是在施耐庵死后若干年。当时，罗在淮安住了一段时间，将老师的遗稿整理一番，然后带到建阳（福建北部）打算出版，但该书当时已被列为禁书，并无一家敢接手付印，罗只好滞留建阳。他便干脆趁着这段时间继续编纂修订，同时抽时间写他的《三国演义》。
可以基本认定，《水浒传》算是施耐庵和罗贯中师徒合作的结果。
总之，最后《水浒传》还是躲过了政府的查抄，流传了下来，明人高儒编的《百川书志》中著录了《忠义水浒传一百卷》，清楚标明“施耐庵撰，罗贯中编次”。我们今天能见到的最老版本是天都外臣作序的《水浒传》，权威性很高，也写明是“施耐庵集传，罗贯中撰修”，这有力地佐证了罗贯中确实参与了该书的编纂、修订工作。而有些推断更为大胆，认为这其中没有施耐庵什么事，完全就是罗一人之力。因为他所作的《三遂平妖传》的二十一篇赞词有十三篇被引用到《水浒》之中——自己引用自己的内容才天经地义，否则就等于剽窃老师成果。
侯门版权，集体创作。
然而用今人的著作权观念去倒推古人的惯例，显然说不通。何况，没有任何版本的《水浒传》写明作者仅有罗贯中，施耐庵始终在出版人员名单上并列于首位。而部分学者考证出的一个更加非主流的说法是：《水浒传》其实是郭勋（开国功臣武定侯郭英六世孙）组织门客编写的，这么说来《水浒传》倒有点类似汉初的《淮南子》。当然如果确有其事，郭勋只能算是出版发起人，也不能算真正的作者。
持此观点的论据有三：一是明初无人提及《水浒》；二是没见到明代有述及《水浒》的文献，直到清代嘉庆时期才有学者专门研究，这一点间接证明该书出现明代中晚期而非明初；还有第三点最关键，书中的很多地名建制在元末明初尚未出现，所以无论施耐庵还是罗贯中，都不可能写出这样的著作。这一点看似有理，但问题是书在再版过程中也可能出现细节改动，仅这一点无法成为否定原作者的理由。
死人复活，驸马差辈。
其实如果我们拿出一点文史杠精的精神，会发现这部名著存在许多粗糙不堪之处。首先是多处与史实相悖，却又写得煞有介事。开篇说“大宋仁宗天子在位，嘉佑三年三月三日五更三点，天子驾坐紫宸殿……有一大臣，越班启奏。天子看时，乃是参知政事范仲淹”。时间地点人物细致入微，简直是古代版中央新闻纪录片，问题是嘉佑三年也就是1058年，可范仲淹早在六年前就死去了，居然跑进小说里上班开会！
老虎：代表景阳冈人民，吃掉你这个酒后流窜到我们阳谷县的无证人员！
第二回高俅出场时，写到驸马王诜“乃是哲宗皇帝妹夫，神宗皇帝的驸马”，又是一个大的bug：王晋卿娶的是宋英宗的女儿蜀国公主，论辈分哲宗应该管他叫姑父，怎么会降一辈成了妹夫？此外，书中时间对不上的还有很多，如书中说宋江受招安是在宣和四年二月，后来朝廷还派他去征讨方腊，问题是前一年八月方腊起义已被扑灭，哪还用得着宋江带兵前去平叛？
指东打西，四顾茫然。
其次是地理方位在书中频频出错，即便是对古代地望比较生疏的现代人，仔细读来也会产生这样的疑问：水浒传故事到底发生在哪里？举例来说，九纹龙史进从少华山去延安府找师傅王进，本来直接往北走就可以了，但这个超级路盲居然一路向西，行走半月硬是跨省抵达渭州（甘肃平凉）！鲁智深从五台山去东京汴梁，路过桃花村，庄主刘太公诉苦说，这里的桃花山有两个大王，经常聚集人马打家劫舍，青州官军奈何不了他们。或许鲁智深本人都奇怪：我从晋中地区到开封府，为啥会绕道山东中部？
景阳冈打虎的故事家喻户晓，但这里的地理槽点也是刚刚的：武二郎的出发地是河北沧州，去清河县老家看望亲哥大郎，结果直接坐车过站，来到了清河往南二百里的阳谷县，在酒吧喝断片后，把那里的宠物大猫打死了！三十九回宋江浔阳楼题反诗，文中说：这江州对岸，另有一个城子，唤作无为军，通判黄文炳经常一只快船渡过江来。江州即江西九江，无为在安徽中南部，之间隔着铜陵、贵池、彭泽多地，全程不下数百里，黄文炳为了喝浔阳楼的酒，开快艇起码一整天，真是够拼的！
劫案多疑，轻松越境。
方位错乱最离谱的章节是在《智取生辰纲》一段，首先是杨志押解生辰纲从大名府出发去往京城：五七日后，人家渐少，行路又稀，一站站都是山路——河北南部到河南北部并无多少路途，沿途基本没什么山路；其次是杨志半路盘问晁盖等人，晁盖说是濠州人，贩枣子上东京去——濠州在安徽凤阳东南，去东京该往西北走，怎么会和从河北来的杨志碰上？而青面兽这个行走江湖的老司机居然也信了；生辰纲被劫后，老都管带人来济州府告状——作案地点按书中交代是太行山地区，济州府是今天的山东巨野，相距近千里，为啥要跑去那里报案？
梁中书：生辰纲到底在哪里失窃的？为什么会跑到山东济州立案？
涉及到北边辽国的地理错误当然也不会少，基本上是开启了领土互赠模式。比如杨雄首次出场是在蓟州，公孙胜也曾回蓟州老家探望母亲和老师：蓟州远在天津最北端，早在五代时期就割让给契丹了，杨雄怎么会在辽国当差？公孙胜的亲人怎可能住那么远？而到了八十四回宋江却又奉旨攻打蓟州城，蓟州又变回了辽国领土。后来却又提到攻打霸州，说这里是辽国国舅镇守，还有就是雄州。可这两座城池虽然曾经是宋辽激烈争夺的兵家要地，但一直牢牢控制在北宋手里，从未落入辽国手中。
以上种种低级错误频频出现，恰恰说明了一点：水浒传的故事来自于民间口头创作，小说底本由文化程度不高的艺人粗略整理，相互之间存在抵牾。而最后的编纂者更多精力用于完善故事情节本身，对于细节背景的考察相对粗疏——施耐庵和罗贯中接受的是儒家教育，史地知识还是相对贫乏，而且缺乏详加考证的能力和毅力，另外从主观上来说当时的作者和读者都不认为是太大的缺憾。所谓瑕不掩瑜，我们今天看名著，也无需太过纠结，毕竟把古人那么多可爱的知识盲点，掰碎了细细咀嚼也是颇有乐趣的。
栏目策划：彦稠；图文编辑：旧拾
河图洛书 · 200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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