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风俗——从端午起，悬挂钟馗像足足一月，则一年百毒不侵，平安无事，今日正当取下，你知道钟馗的来历么？
化身为人
三千多年前的殷商时期巫傩信仰盛行，巫师威吓鬼魅作法舞蹈前，会给自己套上头顶尖耸的面具，这种面具有个专门的名字，叫做——终葵。后来人们将终葵两字合音为“锥”，并由此认为一端尖锐的锤击工具蕴藏着某种无坚不摧的神秘力量，能驱鬼辟邪带来吉祥。久而久之热衷造神的学者将这种降魔法器赋予人格精神，一步步塑造成喜闻乐见，个性鲜明的底层神明。
人们从终葵衍生出钟馗这一人名，至少从南北朝开始，相关信仰已经深入人心，不少人取名某某钟馗。同时钟馗两字也成了面貌丑陋的代名词，晚唐词人温庭筠就被人谑称“温钟馗”。但学界对于钟馗这一人物最终定型的年代节点有所争议，大多对于钟馗为唐代人这点没有异议，只是所处具体时代确有分歧。
从早期傩面具演化而来的钟馗有一种原始的狞丽美。
悲情学霸
沈括《补笔谈》中讲到一个故事：唐明皇从骊山回宫，患痁疾整月卧床，夜间梦到一个只穿一只鞋的小鬼，偷了贵妃的紫香囊和自己的玉笛匆匆逃走，身后一个蓝袍戴帽的大鬼，捋起袖子光着两脚，追上去将小鬼抓住，挖下眼睛当场吃掉。皇帝问大鬼姓名，回答说叫钟馗，乃是落榜武举人，立志扫除天下妖孽。皇帝梦醒后疾病顿时痊愈，于是找来画工吴道子，详细告诉他梦中大鬼相貌，让他画出图像，悬示天下。
仕途无望，堂堂进士只能与恶鬼为伍。
另一个故事年代晚至德宗时期，说是终南山进士（注意是文科生）钟馗本已得了状元，面君时因相貌丑陋惊了驾而遭黜落，加之奸臣卢杞进谗言，悲愤之下钟馗在金殿上一头撞死！明代《斩鬼传》和年代不详的《平鬼传》等等都以此为本展开演绎，叙述钟馗拿着皇帝的介绍信，到阴曹谋职应聘，并带着鬼卒团队到人间查访冤案，打击黑恶势力的离奇故事。
难以“判”别
我们熟悉的钟馗造型当然多为明清画作所固定，这当中显然也考虑到其生前的唐代学生装式样，通常是一袭红袍，头戴乌纱幞头，脚蹬薄底皂靴。经过数百年的艺术加工，确定下专门的形象设计，照理说辨识度很高，但还是有小伙伴傻傻分不清楚，说和判官长得一模一样！
钟馗和判官非但撞衫而且撞脸，两者整体人设几乎没有区别，细论起来钟馗应算是‘武判官’，通常腰挎或手提宝剑，随时准备斩杀妖魅。再回过头来看阎王身边那位秘书，虽然也是豹头环眼络腮胡，身穿大红袍，头戴翘翅乌纱，但左手生死簿，右手判官笔，和钟馗的差别还是一眼可见的。
身穿红袍不带剑，这个到底是判官还是钟馗？
总之，钟馗代表了地狱审判中的暴力执行机构，小鬼作恶落到他手里，通常不是用铁尺打死就是用剑斩杀，然后这位状元公会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把小鬼捏起来送进嘴里吃掉。斩鬼和啖鬼成为了早期钟馗典故中的标志性行为艺术，铜铃般的大眼，和惊恐万分的小鬼四目相对，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凶煞人情
但进士出身的钟馗骨子里还是斯文人，当年自己一头撞死，多亏好友杜平收葬，为了报恩钟进士就把自己的亲妹嫁给了杜平。神鬼画中专门有钟馗嫁妹的题材：神气活现的老钟坐着竹轿，摇着纸扇，心满意足地看着身后黑不溜秋，毫无喜色的亲妹被众鬼抬着前往夫家，喜庆中带有些黑色幽默的悲凉。其实嫁妹本是讹传，原先民间腊月挂图的内容是“驱魅嫁魅”，即将灾难转嫁他处（小民心愿不怎么高尚），可时间久了“嫁魅”阴差阳错成了“嫁妹”。
明代以后的钟馗形象更加亲民可爱，往日对他噤若寒蝉的小鬼们，也都摸熟了他的脾气，嘻嘻哈哈打成一片。民间大量出现“醉钟馗”的形象，还有所谓的“五鬼闹钟馗”——鬼王喝得酩酊不醒，几个小鬼给他扯帽脱靴，还有的偷尝他的美酒，各种的无法无天。善意的解释是钟馗修行日深，慈悲为怀，精神境界不断提高，已经化身为“仁王”。
“鬼混”时间久了，加之嗜酒贪杯，钟馗放松了原则。
但从当时的社会背景分析，恐怕更多的还是艺术家塑造的讽刺形象——执掌正义审判的冥界高层与魑魅魍魉拍肩尔汝，怎一幅猫鼠同眠的末世之相！可能喝酒误事不作为多了，情况被大量反映到纪检机构，上面派人下来调查，给予其冥界警告处分。总之以后钟馗很少负责众鬼操行管理，但他毕竟有群众基础，除了正式编制之外，还兼任人间安保形象大使。
家宅以宁
民居挂钟馗像保平安的传统，至少从北宋就已流行，不过最早是贴在内室，为的是夜眠之时不被鬼魅打扰。不知从何时起，可能人们看烦了这张丑脸，把他请出房间，贴到了照壁上，后来干脆和神荼郁垒一样，爬到门上摆pose看家护院。
门房这行竞争激烈，钟馗的独家优势在哪里呢？首先在冥界混迹多年，对小鬼有种天然威慑力，大多数隐患直接消灭在萌芽状态；其次是早已练就一身过硬的鬼脸识别技术，恶鬼装扮再巧妙也难逃他的法眼，心存侥幸想要溜进来碰运气的小鬼只能被他抡起铁尺打得稀烂！
换上防弹保安服，正式走上门岗招福的钟馗摆出了标准姿势。
除了筛查可疑人员，钟馗看家对客户而言还另有彩蛋——充当幸运过滤器，为主人迎来更多的快乐吉祥。可能大家会发现，贴在门上的钟馗像，大多是翘起一脚，右手高举宝剑，左手二指过头，铜铃大眼瞪着上方飞过的红色小飞鼠。
这一造型有个标准名称——只见福来，取的是“执剑蝠来”的谐音，中国民间用蝙蝠附会“福”运的传统由来已久，通常还会画成红色，寓意“洪福齐天”。一般的日用器物上会画五个蝙蝠，对应五福临门，但钟馗毕竟镇宅挡鬼才是主业，一次送一福已经算意外惊喜了。
栏目策划：彦稠；图文编辑：疏桐
子不语怪 · 200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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