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的饮食文化源远流长且博大包容,除了本地作物之外,现在为普通民众广为接受的家常蔬菜,当年大多是进口农产品。本期有味我们来谈谈红薯。
乐思薯
时光回溯到九百多年前的北宋中期,诗坛涌现出一位惊世骇俗的吃货巨星——川娃子苏东坡,此人不仅才华盖世,而且尝尽天地间各种美食。某次别人送来两棵独特的野菜,老苏把它们种在墙角,一边欣赏一边流口水,终于没忍住把它们都下了油锅。吃完之后心满意足地写了一首:
和陶酬刘紫桑
红薯与紫芽,远插墙四周。
且放幽兰春,莫争霜菊秋。
穷冬出瓮盎,磊落胜农畴。
淇上白玉延,能复过此不,
一饱忘故山,不思马少游。
诗中的红薯,又称甘薯、山芋,北方也叫地瓜,今天的我们再熟悉不过了,但当时的苏东坡可是把它当做宝贝一样。不但拿来观赏,而且特意留到了冬天吃,觉得口味胜过山药(也就是诗中提到的“白玉延”)。当时苏轼的老家眉山,可能并不种植红薯,所以才会“一饱忘故山”,他尝试了各种做法,把其中他最得意的做法写在《糟姜山芋贴》里介绍给老友黄庭坚。
可惜老苏没有尝过拔丝红薯,否则会写下“好吃到爆也!”的千古名句。
芋羹香
在诗集序言中,老苏还提到,儿子苏过有一次心血来潮,拿山芋制作“芋糁羹”,老苏一尝,顿时眉飞色舞,连夸“色香味皆奇绝”。其实他的弟子晁补之也玩过类似的吃法,留下过“一杯山芋校离骚”的诗句,既然是说“一杯”,应该也是半流质状态的,想来和芋糁羹差别不大,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配吸管。
今天的人们大概不怎么爱品尝山芋羹了,但到了夏季紫薯冰淇淋的销路倒是不错。秋冬之际路边最“火”的小吃摊就是烤地瓜,南方通常称为烘山芋。古人也爱围在炉边品尝山芋,宋诗就有“哦诗礼塔作佛事,同吃地炉山芋羹”的句子,连寺庙都拿这个招待信徒,可见已经不是稀罕之物。
天太冷了,就想吃个烤地瓜暖暖身子。
福重现
古时南方农户收获山芋之后,会把山芋藤晒干挂在树上,据说这一场景还被元代画家描绘进山水图轴之中,那么当时山芋在中国广泛种植应该是没有疑问了。可是到了明代中期以后,不知为何人们对于这种“丹心赤胆”的美味暖男,突然失去了全部记忆。于是到了明代万历年间,一次充满戏剧性的越洋回归,让中国人重新认识了这种美味且又疗饥的神奇蔬菜。
根据相关资料的记载,福建长乐秀才陈振龙,因为屡试不第,干脆跑去吕宋岛经商谋生。在当地他发现有一种易于栽种,生熟皆可食用的块茎植物,便特意留心学会了种植,并在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五月密携其藤蔓,躲过边境检查坐船带回了福州。《闽小录》的说法与之相似,只是没有提及陈振龙名姓,但明确说到,当地人“吝而不与中国人,中国人截取其蔓尺许,挟小盖中以来”。
时隔数百年,舶来的甘薯让中国人彻底记住了它的名字和滋味。
谱新篇
当地人将山芋看做禁止出口农作物,因为他们认定中华大地不产此物,而中国人自己都没想到西南一带早已种植,根本无需冒着走私被抓的风险从菲律宾私带入境。陈振龙带回甘薯的那年,正逢闽地大旱,陈令其子上书福建巡抚金学曾,盛赞甘薯耐旱、耐瘠,适应性强,且不与稻麦争地。金鼓励陈氏找块试验田先种种看,结果短短四个月便大获丰收,解决了当年的粮食短缺问题。
认识到甘薯宝贵价值的金学曾在陈氏整理的《种薯传授法则》基础上写成《海外新传》,宣传甘薯的优良特征,并下令在福建全省推广种植,从根本上解决荒年断粮的问题。因为传自国外,甘薯按惯例被称为“番薯”,后人为了感谢巡抚大人的开拓之功,将甘薯改成“金薯”。
经过数百年精心培育改良,如今甘薯口感更佳,营养价值也更高,不仅仅是救饥了。
遍南北
闽东当地曾经建有报功祠,纪念金学曾和陈振龙两位具有远见的地方贤达,清代道光年间福州乌石山上还建起了“先薯亭”。实际上就算甘薯是迟至明代才传入中国,陈振龙也不是唯一的引进者。实际上差不多在同时,葡萄牙人从美洲带回甘薯传到缅甸,再经由缅甸传入我国云南;同样是葡萄牙人,将甘薯带到了越南,东莞人陈益或者吴川人林怀兰将其带回了广东。
大学者徐光启也注意到了这一“新品种作物”,经过一番研究后总结出了”十三胜“即十三个优点,他还用木桶竹藤将薯种运到北方,用窖藏方式成功越冬,之后成功培育出了第二代。而带回薯种的陈振龙后来还将甘薯推广到其他省份,其五世孙陈世元又撰写了《金薯传习录》,使得这一优良作物在清代迅速走向全国。
福州乌石山先薯亭,记录了一段从植物引进-遗忘-再引进的历史。
栏目策划:彦稠;图文编辑:疏桐
人间有味 · 200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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