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母亲节，我想起那些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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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饭，对于今天的我们可能太微不足道了，其简便得几乎没有一点记忆或痕迹。然而，在过去，在从前，一家人的早饭总要与一位母亲相关，而她的忙碌往往从凌晨就开始了……

四十多年前，我刚上小学，在乡下，天天要起早赶路，特别是在冬季，母亲总是端着煤油灯用和缓而坚定的语气叫着儿子的乳名，把我从暖和的睡梦里叫醒。

和所有的母亲一样，她早就起来了，一边听着儿子均匀的鼾声，一边轻手轻脚地生上了火。那是老式的接着火炕的土灶，土灶外紧靠着手拉的风箱……

那是我永远也挥之不去的情景：昏黄的油灯下，母亲先用火柴点着前一天晚上备好的庄稼秸杆儿，小心翼翼地放到炉堂中央，再慢慢拢上三四节玉米芯，而后从炉灰里挑拣出煤焦子撒上去，等火苗儿旺了就加两小块带着冰茬的煤坯，于是火焰处就有了吱啦啦的响动。这时母亲盯着炉膛，左手拿铲子拨弄着跳跃不已的煤火，右手就拉动了风箱。先是缓缓的，而后就快起来，最后是很劲道的节奏，呱嗒，呱嗒——呱嗒，呱嗒——那种极有力度却又极其温暖的声音就萦绕、包裹住孩子的睡梦了。

真的，那声音宛若一种精神细细密密地潜入儿女们的体内和新鲜生动的每一天……如同嘱托，恰似叮咛……它教会我们上进，也提醒我们感念，感念母亲，感念那样的早晨！

就在这生动而明快的风箱的节拍里，母亲躬着身子坐在草墩子上，额头映着红光红晕，汗珠闪烁在皱纹之上。锅铁里的水终于开了，沸腾的水花是那么欢快。她也好像是被欢快感染了，抖了两下瓢，把淘好了的玉米渣下到锅里，麻利地抄过锅铲，顺着一个方向搅动着那些越来越欢快的液体。白色的蒸汽荡漾开来，粮食的香味布满了一个家所有的空间，亲切而又热烈，缠绵而又甜蜜。

这当口，母亲掀开了芦苇编制的锅盖，那姿势既很郑重也很随意。只见她侧着头吹了一下热气，恍惚间就觉察了铁锅里的需要，便用小瓷勺蒯了一点点碱面儿撒了进去……哦，热腾腾的早饭就要熟了！母亲微笑的时刻，我家那一锅金色的玉米渣粥就咕嘟咕嘟的熟了……先给上学的儿子舀出一碗粥皮，晾一晾，太烫太急吃不妥帖……

只有母亲知道这一锅锅玉米渣子粥是怎样被慢慢地煮熟的！也只有母亲知道儿子成长的全部过程！

从冬天到夏天，从清晨到深夜。谁又能数出这早饭的次数？谁又能说清这母爱的分量？当妈的心有多细，粥煮得就有多细，咸菜切得就有多细……

而那时我……不懂事的孩子啊，哪里顾得上细细咀嚼母亲的良苦用心？

母亲是个要强的人，不论干什么事情都尽最大可能往前赶。为了早饭，她总是起一个大早，她怕一年级的学生迟到，她没有上过学，但她知道上学比儿子还重要。

为了儿子，勤劳的母亲，和星星一样清醒，和土灶一样靠实的母亲啊，把无数的早晨妥妥帖帖地安放在儿子成人的路上……

贫穷的岁月里母爱不穷……

奔波在求学路上的孩子呀，什么时候才记起该回一下头呢？看看自家房顶上的烟囱，它就疲惫地站在晨炊里，站在岁月里，默默无语地望着你啊。

我疲惫不堪的母亲啊，四十多年，四十多年了，再也端不起煤油灯了，再也拉不动风箱了。她老了，一切都老了，火炕、土灶、风箱和那些热腾腾的早晨……

今天，把忙碌当作借口的我们显得多么无耻啊！即便买给母亲足够的面包和牛奶，却也无法让她嚼出早饭的、庄稼的味道啊。

把一顿顿早饭还给母亲吧。四十多年，四十多年啊！我们这个所谓的世道欠母亲的太多了；即便把整个世界都还给她也是微不足道的……

 

特邀作家简介：

韩仰熙，河北建筑工程学院现当代文学专业教授，河北省作家协会理事，河北省评论家协会会员，河北散文学会会员，张家口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张家口作家公号主编，张家口文联《长城文艺》编委。创作诗歌、小说、散文、评论600多万字，作品入选《诗刊》《诗选刊》《星星》等。

淡味茶原创文艺微刊第166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