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的事物（组诗）
文/ 施云
背后的事物
背对一堆事物，像背对
一丛开得正灿的蔷薇
桑拿般沐浴浓浓的药香
它知道，我的身体里
布满花粉状的细菌
它们不吸噬我的血，而是
吸噬我花朵灿烂的灵魂
它们始终藏在背后
投下山的影子，也投下
炸弹爆炸后的云团
光阴像弹片四处飞散
深深的足印盛满一夜雨水
透过镜面般的反光
我看见蔷薇早已凋谢
长满倒刺的藤条
勾走了我在花前的思考
和玫瑰状的话语
一池水的恐惧
表象上的涟漪
让一池水欲静未止
它心怀的恐惧
被鱼群穿肠过肚
山峦和树木插入心腹
使静止再次动起来
平行于天空的起伏
被天空覆盖
一池水，泡白云朵
心潮再次澎湃
触底的石头静卧着
用坚硬仰望
天空深蓝
淹没了出路
岁月在头顶越积越厚
自己越陷越深
水泡带着一浮的梦
吐出口恶气
水面开满了水花
一场雨的毛发
收蕴了生长的恐惧
灯链
城里的每条路上都有灯链
它们把光亮洒在路上
让黑色的柏油路彻夜明亮
那些灯链要是能走进农村
照亮漆黑的夜晚，我们的村庄
或许就不会是如今的模样
贫穷的分界，被灯照得明晰
可在我的村庄里还没有人
看清与城市的差别。大家都很
认命。所有的选择都是无奈
先辈留给我们那块地盘
我们就无从选择。这就是
故乡的命运，就是故乡
与故乡的差别。在乌蒙深山里
灯盏，何时才能照亮村庄
照亮村里人的命运？我似乎
有点傻乎乎的。一条灯链
竟让我如此着迷，如此无语
漫步
河堤上，你盖下一枚枚印章
红土堤顿时活跃起来
兴奋的小雨奋力擦拭着
陷在里面的清澈时光
旁观者的眼睛并不都是雪亮的
我目光浑浊，像潭无法澄清的水
用内心暗含的浪花
念湖扩散的涟漪，电波般
袭击一脉红影。我知道
那是一卷烛蕊，点燃的不是念湖
而是一只鹤的今生和来世
你盖下的一枚枚印章里
是否藏着另一只鹤滑翔的影子
死机
电脑死机，我一次次
反复启动，反反复复还是
像叫不醒沉睡的孩子
我还是不放弃，把备份
还原，让它回到
预备的初始，它跟我还是
过不去。于是我在手机上
写诗，像记录下它的
罪证，它突然醒了似的
重新回到我的掌控里
这时，离这首诗的诞生
就还差这最后一行
锅盖
像把锅盖提起来，医生
把他的头盖骨揭开
那片黑森林下，沸腾着
一眼生命的泉。如果
我是说如果，取出那朵
白色的花，那个宛如椰壳的
窝里，就会失去
蛋白和蛋黄一样
只剩黑咕隆咚的空壳
这山野围成的盆地里
窜满红色根系，我看见的血
弹跳起于恐惧
他取出他多生长的一团
糟，迅速密封好锅盖
整个过程被摄像头记录下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
那些成熟的思想
竟来自那朵软弱的花卉
现在他架上时光之火
只想为自己熬一杯粥
以终止夜轱辘直叫的饥肠
在复杂的人心面前，开颅
不过揭开锅盖那般简单
死去的鸽子
我看见它时它在朋友圈里
像漫天大雪在飞扬
那个拍摄它的朋友已经为它
写下祭诗，题目就叫
《死去的鸽子》。但它依然
活在我的眼睛里，仿佛还
扑楞着翅膀与我道别
它的主人或许很伤心，才一直
没露面，但我已经看见他
躲在鸽子身后的眼睛
正被一场雨水反复洗涤
它旁边的鲜花开得明媚
一点也没有鸽子死去的悲绪
它们用向下的花瓣注视它
仿佛在为它鼓气
一只死去的鸽子，在地上
躺成自己灰色的坟墓
一汪红色的灵魂慢慢溢出
淹没了一个清晨的时光
亭亭玉立
亭亭玉立。我要写的
不是窈窕女子，也不是
出污泥不染的荷花
我要描述的不是花卉
也不是花朵诱人的女子
在我推出它前，你还不会
诧异。我想说一说的是
亭亭玉立。这个词
本身就有点风趣。亭下站丁
他在瞭望啥子？古人的
情丝，为何能够绵长至今
想象里的情愫，总是这样
亭亭玉立。或许
千百年后，它还代表
荷花，女子，而被忽略的
那个丁，是否还丁一样
在屋檐下守候？汉字立意
更立命。只是不知
有多少颗情种？如今
在异化里霉变成人已不识的
风景。关于亭亭玉立
至此，我已无语
在开会时写诗
在开会时我写了首诗
突然有朵石榴花掉进屏幕
捡拾不起的殷红
因瓷的美而溢出醇香
我似乎捕捉到了灵感
萌生出破腹而入的冲动
明知里面没有专属我的晶莹
一场雨水淋湿我的想象
落红，变得更加殷红
会议戛然而止，音箱哑默
我的诗再也吐不出新词
人们纷纷起身离场
会散了，花碎了，我醉了
只剩手机的一片白屏
停电了
这个屋外明亮屋内昏暗的晚上
我在手机上敲打文字
让它们以另一种反光
照亮一个人的孤独。我突然看见
一条宛如函数的光线划过
像在引导我去求证。短暂的一晃
拉长了我的注视，也拉长了
窗外的箫声。仿佛有条须根
在往耳朵里蹿，迟迟不来的电
多像我的婚姻。每个文字
仿佛都是曾经的一次等待
电突然来了，满屋子的光明
来得比预告略早了些
三九
三九，意味着严寒已到
我却感受到乌蒙的暖
明天就进三九
天气预报还是暖暖的
出乎我意料的是女儿
她说真庆幸
要是晚出生百年
或许她将整天泡在汗水里
她和我讨论温室效应
讨论全球气候大会
但她坚信气候还会变暖
理由是路上全是汽车
仿佛路不是为人行而修的
我的凝望让她产生怀疑
一个初中孩子
活得很累，也很透彻
我确定
我确定，一些消失的雨滴
正在某处集结
比如草丛或者泥土深处
以我无法目睹的方式
活在暗处。有些渗出来
以水的方式明目张胆地流淌
比沟壑还满的自信
四处流溢。这泥土的血液
这乌蒙的骨髓，一夜间
使成长一目了然
我是说，我确定它们的形体
怀着柔软的刚性
像我怀着不可言喻的憧憬
大地变成异常湿润
小屏幕
在手机的小屏幕上
我点拨字母
生化出想要的汉字
像小时候
掰开水海子里的石头
捉住一只只小虾
握住把小幸福
现在的孩子
烤鱼都很少吃了
他们手里的小屏幕
小妖小魔出没
不同的小幸福
把我们拴在光阴绳上
在五楼会议室
在五楼，会议把时间又拉长了些
一个个石头般坚硬的汉字
钟声般铿锵有力，偶尔有一两声
咳嗽，像划破云层的鸟鸣
落下来，带来几丝软软的阳光
把窗棂照耀，把慌跳的心
用一颗颗晨露点亮成窗外红叶
持续，像持续性一样持续
使学习有了贯穿性，而我总觉得
每个字都比叶片更薄，它们的反光
被泛黄和泛白的灯光抹杀
在五楼，持续的会议内容丰满
而我写下的这首诗却瘦骨嶙峋
作者 施云，男，1970年10月出生，现为《曲靖日报》会泽记者站记者，云南省作协会员、曲靖市作协常务理事、会泽作协副主席。已出版诗集《九十九朵玫瑰》，在《诗刊》等近百家刊物发表诗歌等600余首（篇），作品入选《中国诗人自选代表作》等50余种选本。曾获中国咸宁“金叶·香泉海”杯第二届世界华文诗歌大奖赛一等奖等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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