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平台】才凤山 |掌纹（组诗）

文/才凤山

掌纹

我右手的掌纹

很乱。三道主纹

旁边杀出无数条纵横交错的

小路，把三道主纹扼杀

好像每一条小路都有麻烦

我的右手是残手

我左手的掌纹

清晰。同样三道主纹

旁边的小路很少

显出三道主纹，三条大道

我的左手是好手

我用我的左手

活着——

干活、吃饭、写诗

疤

我的左胳膊上有一个疤

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肉疙瘩

穿短袖时，就能看见

那年夏天，我爱着一个女孩

我们见面时，她坐在我的左边

看见了它，那个肉疙瘩

她纤弱的手指按了上去

问我“疼吗”

我说不疼

她来回地揉着

好像她只要一直揉着

就能把它揉掉

我看着她的脸

泛着淡淡的红润的脸

眼里升起了水汽

后来，一场大风

吹散了云雨

我们没能走到一起

从此，一到风起

我的疤就会隐隐作痛

为了上面曾经按过的手指

习惯

吃完饭，最后一个下桌的

总是面容慈祥的老太太

她要把外孙碗里剩下的

饭粒，和掉在桌子上的饭粒

都捡起来，送进嘴里

她一边津津有味地咀嚼

一边说“不能浪费一粒粮食”

幼小的年月，偶尔会有乞丐

来到门前

行动不便的老太太

总会让外孙舀一碗米

那个老太太是我的姥姥

我就是那个外孙

现在，每一顿饭

我的饭碗都不剩下饭粒

遇到乞者，总会给点零钱

我的天堂

三间老房子。是村子里最旧的

姥姥盘着腿，菩萨心肠

姥爷耳背，挑水做饭

磨得发亮的木头饭桌

砂盆里，高粱米饭散发着香味

我的最爱，是土豆拌酱

早饭后，姥姥对着姥爷耳语

“明天过节，你买点梨子上供”

姥爷点头，嘟囔一句“知道了”

院子里，金风送爽

一树红枣

长到了顶枝

晚上，姥姥讲哪吒的神话

长不大的哪吒

是莲花化身

菩萨

“求菩萨

保佑我的四个女儿

都家庭和睦、顺顺利利

求菩萨

保佑我的六个外孙子、两个外孙女

都快快乐乐

求菩萨

保佑老爷子

身体健健康康”

姥姥说完这段祷词

又在地上磕三个响头

然后，艰难地站起身子

拄着小棍，迈着小脚，挪着碎步

回到炕上

姥姥得了脑血栓，行动困难

姥姥信佛，初一、十五都要上香

每一次，她都为所有的亲人祈祷

独独忘了自己

仁慈

这是一个秋天的早晨。

园子里的枣树上还有一些未落的黄叶

姥姥，坐在炕上

一脸期待地看着

地上，三脚小铁锅里的米汤

还冒着温热的白气

门开着。

一只灰狗轻轻地走进屋子

温顺地抬起头

姥姥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对它说“快吃吧

再不吃，就凉了。”

灰狗像个懂事的孩子

埋头吃它的米汤

发出一阵“吧嗒”、“吧嗒”的响声

那是一种怎样的香甜啊

一会的工夫，米汤吃完了

小铁锅被舔得一滴不剩

灰狗曲下后腿，坐在了地上

深情地望着炕上，目光有些湿润

姥姥的眼中充满慈悲

片刻，对它说“你回家吧”

它哼哼了两声，轻轻地走了

灰狗是三姨家的

三姨家在村东头

姥姥家在村西头

中间要拐三个弯

灰狗有点老了

但是，它记得这条路

灰狗有点瘦

但是，它爱这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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