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芒
（组诗）
作者 | 流泉
初冬
山坳里
雨水收回诺言
猴头杜鹃开始了缓慢的孕育
一枚泛黄的青冈叶片
一道细小的脉络
与我越来越低的这个中年大抵相仿
……覆满苔藓的崖壁
两只蜥蜴，一只扶着另一只
它们经过的地方
落下水银痕迹，白晃晃的
一些光
笼罩着另一些光
这是枯水季的箬寮，翅膀都隐藏在翅膀中
不再说
——这里的水是会飞的
而我仍会像无数个春天的莅临一样，深陷箬寮岘的腹地
一边与木兰交谈
一边让巉岩下的水，轻轻地穿过
我的被岁月磨平的
脚掌——
光芒
晚年的母亲
将一朵雪花别在鬓间
仿佛带回了许多年前的好时光
——她的红围巾，在白茫茫的旷野上
如此耀眼
一辆赶路的小马车，缓缓的，渐渐越过
远处传来的一阵灰椋鸟的
唿哨声……
我的母亲
又一次牵着我，来到九姑山下的
小小的家园
那些门楣和青瓦，从不曾凋落，始终被一种光芒
笼罩着
听雪
豆大的雪米
不甘寂寞，在窗外泥瓦房顶上
跳起了舞
——步伐，窸窸窣窣
一下子撕开凌晨时分这死一般的岑寂
本该安静下来，做一些
本分之事
以对抗失眠症的顽劣，和一辆
风雪里缓缓独行的马车
……旷野那么深，无心无肺的尖叫
那么远
那一个冬天
几只橘黄色的耳朵
也在跳舞，它们飞起来的样子
就像无数个春天
又一次盛开在纷纷扬扬的
雪事中……
大寒书
轻轻的
许下诺言
终有苍色一面
如果，不说归途
放下一个游子对根脉的守望
那我必定
会在我父亲深深的
深深的皱纹里，看见，有一场风
在凋落
一块挡风玻璃，隔开了
俗世中的
你我
立冬
如尖锥刺骨
……它们无形，枯草根一样
野火烧不尽
挖掘机
能不能推掉所有的劣迹——每一次转身的记挂
和疼……
大雪将临
在南方
很多时候，雪是看不见的消融
仿佛脚步
仿佛一根在秋天萌芽的白发
多少年了
我们身披一腔苍茫
总在匆匆赶赴
——期许？还是形而上之执念？
看不见雪的光芒，我们会看见什么
当更多的雪
在心中堆积，我几乎
忘记了这白色粉末，在现实中是存在的
寄寓着纯洁，美好
我们常常，用银子替代心尖的尤物
而事实恰是——它也常常
令人走到了尘世的另一面——悲怆，茫然
宿命感
来去无由……
念及一场雪
在冬天
我所在的城市
很少能见到有一场像模像样的雪
……之于雪的期待
也就不是一般意义的期待了
若用“殷切”来形容此间心情，我想“热望”这个词
似乎更妥帖
很多时候
我会将雪比喻成玉，水晶
更美一些，我则把它比作——爱情
这尽管落俗，但我愿意
我对爱情之热望
与对一场雪的飘飘洒洒之热望是一致的
我喜欢她妖娆
纯净
北风，年年有的
我惧冷就有点不喜欢北风了，它刮起来肆无忌惮
凛冽多了几分
人就仿佛矮了几寸
若雪花一定要由北风陪伴
那我也只好躲在一轴夏天的画卷里
去看雪了
冬日
推开窗
绿萝就会越过窗棂
那种急迫，承担了太多隐忍
无患子却显得沉稳
两三叶子，不紧不慢，潜入我的居室
在这里，我生活了若干年
一直把它们当朋友
但我不知道，这些年究竟背负了怎样的期许
现在，你也越来越远了
咫尺天涯
有越陷越深的井
都不记得什么叫春天了
都不记得门框上的门铃为谁而设
心疼的时候
山水和书本，都是麻木的
盛开与凋零
像铁砣上的锈
像这个冬天，抽走了所有的
忍冬花
流 泉
诗人
男
流泉，原名娄卫高，男，汉族，浙江龙泉人，祖籍湖南娄底，现居丽水。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丽水学院客座教授。曾先后在《诗刊》《星星》《北京文学》《扬子江诗刊》《中国诗歌》等国内外报刊杂志发表各类文学作品，多次入选各种年度选本，获全国首届大观文学奖等，著有诗集《在尘埃中靠近》《风把时光吹得辽阔》《白铁皮》《砂器》《佛灯》（与人合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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