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淄博∣周蓬桦：雪狸湖（组诗）

以诗歌慰藉心灵

雪狸湖（组诗）

周蓬桦

出门

　

是春天了，今天早晨一出门，

迎接我的是满目金盏花。

融化的湖水里，鱼的影子清晰而欢快，

游着温暖的字母，把薄冰拖上岸。

这一刻我想说：多么爱你,

亲爱的春天。

你单薄的布衣下，那被风

吹动的寒意。你的名字已被我

藏匿了整整一个雪季。

梨花里的黄蜂，尾部的针尖，

每一针都注满了，甜蜜的液体。

把手伸给我吧。在这个惟一的时刻，

我愿意成为中国的雅姆，他笔下的驴子，

走在荒凉的路上，忍受孩子们的揄揶，

“我受苦，我爱。”

 

大提琴

 

忧郁的大提琴声啊，又一滴滴地响起了。

像雨点打击在黑梭梭的窗棂上。

炊烟飘处，是你在点燃木柴，烧水，煮饭。

傍晚的灶火映着你愈发憔悴的容颜。

是你：提着木桶，穿越爆开的油菜花地，

满满的清水摄下你左额头上的痣。

一只飘飘的大黄蝴蝶，盯了你一眼，

又飞走了。但当你无意中抬头的瞬间，

却发现它已伏在门框上朝你微笑不语。

活火山

 

夜晚，一轮亲切的明月镶在窗前，

仿佛在说：“哦，睡吧，这一对幸福的人儿。”

黎明时分，我们前往乌拉盖草原，

去邂逅牧人的帐篷，雪白的羊群

以及布林泉和橡皮船。

 

我看见风吹散了你

拧紧的发辫。你把昨晚洗过的

雪青色衣裙晾晒在灌木枝条上。

你举起丝绒的头巾，笑靥如花，

一朵蜀葵盛开在金黄的油菜花丛。

 

哦，无论日子多么令人厌烦，

我总会想起那个神秘莫测的夜晚：

在去往森林的路上，

神灵让我们迷路，又让我们平安。

让我们一次次登上一座

爱情的活火山。

它不轻易喷发，也不轻易熄灭。

像这沉默的大地欲言又止，

又饱含深意。

想要的生活

是的，我们很快过上

想要的生活

它们宁静简约如一弯新月

远离喧嚣，不染灰尘

污泥中的蚌在春天

结出闪闪发光的珍珠

早晨的微风吹过湖面

及时传达每一个生动的消息：

荷花在昨晚开了几朵又萎了几朵

岸上的草长高了几寸又黄了几分

我们的木房子在林间空地

长青藤自屋顶垂落到窗棂

你备好壁炉边的木柴准备过冬

墙上的钟嘀嗒作响

流着时间的蜜

每一秒都指向深邃的夜空

藕的心脏

秋天，残荷枯萎

它托出了洁白的藕心

每一节

都布满了爱的弹孔

透过弹孔　可以看见

明净的湖水和一阵雨点

一样密集

又慌乱的星光

下午

下午的某一时刻

我最想你

四周真安静

从远古传来阵阵

宇宙爆炸的轰响声

多年了，我的口袋里

装着空空的心房

阳台上的植物它永远不懂

雪狸湖

同样，雪狸湖是一粒

别在你胸前的布纽扣

它的每一个被风吹起的

细小波浪，都牵动着我

深情的手指和莫名的忧伤

它在时间里闪闪发光

正如你齐耳的短发下

一双眼睛，又大又明亮

在夜里燃烧和说话

彼此的纠缠

想到你，生活还有什么不如意的

想到你，地上的影子拉长又变短

想到你，快乐地活着与幸福地死去

彼此纠缠，已经分不清

天气

我爱上了坏天气

把所有的暴风雨

都给我吧

这样，你就能

永远置身于秋天的暖阳

心里盛满了幸福的蜜糖

早晨，你提着数码相机

拍下草叶上的露珠

露珠里的昆虫比人类可爱

它还没学会撒谎

迷路记

1

在梦里

我们又回到童年

手拉着手去爬春天的长白山

临行前，妈妈用温泉

煮熟两只草鸡蛋

你把大的一颗给我

另一颗却放在装有山榛子的

布手绢里

 2

我们在一起

无论走多黑的夜路也不害怕

那些暴风雪，那些豹子

狼和老虎

听到我们的脚步声

都吓得不敢喘气

那些树叶和小松鼠

都跑到我们身边唱歌

歌声响彻整个森林

一群野鹿在黑暗中

默默流下泪水

 3

那在大森林迷路的经历啊

一生只能有一次

不需要太多

那个比雅鲁藏布大峡谷还深的深夜

冒险来给我们

送福音的白色大鸟啊

煽动着天使的翅膀

偌大的世上也只能有一只

不需要太多

4

我很想让日子从头过

哪怕变成一只街头的流浪狗

在寒冷的冬天被你捡回家

从此永远偎依在你的棉袄袖子里

不长大也不出来

那该多么好

 5

我们一起去呼伦贝尔草原

那里有大片油菜花

就像一望无际的金子铺到天边

大地散发着木栅栏也拦不住的牛奶香

天上的星星不需要太多

只用两三颗美丽的燃烧弹

就把古纳尔右岸的河水照黑

又照亮 

怀念霍金

“来吧，孩子们！”

上帝抛下命运的诱饵

二十万名婴儿瞪大眼睛

饿狼一样扑上去

点击了大海、美食

玩具和甜点

——长大后他们分别成了水手、厨师

和商人

只有一个长相古怪的婴儿

点击了一条奇怪的链接

自此，大脑接通了

宇宙的黑洞

         

写给龙脊梯田

蛩伏一千年

饿了吞山，渴了吸水

夜晚伪装成一幅泼墨画

伪装成一块田地

人们在龙脊上种花种草种水稻

种什么成什么

只是，人们读不懂

一条老龙内心巨大的哀伤

以及脊背起伏时的感受

遇雨时它会低声吟哦

遇火时它会隐隐作痛

遇到闪电——它将其一饮而尽

瞬间劈开了大地的百结愁肠

作者简介

周蓬桦，知名作家、散文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作协散文创作委员会常务副主任，山东省散文学会副会长，中国石化作家协会副主席。已出版散文集《风吹树响》《浆果的语言》等5部，长篇小说《野草莓》、《远去的孔明灯》及中短篇小说集《遥远》等，在海内外发表作品300余万字。获得冰心散文奖、中华铁人文学奖、山东省精品工程奖等数十项奖励。被授予中国石化首届优秀作家称号，2018年担任央视大型纪录片《穿越北回归线》总撰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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