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聊城∣小堇：我的麦子（组诗）

以诗歌慰藉心灵

我的麦子（组诗）

小堇

每一粒麦子里住着一个夏娃

每一粒麦子里住着一个夏娃

伊甸园里那个绿色的女孩

每一个梦境都是青色的

澄澈空明 即便

胖胖的雪被盖住了天空

 

每一粒麦子里住着一个夏娃

伊甸园里那个青涩的少女

春风一吹

长发就疯长了三丈

阳光一吻

小蛮腰就伸长了三尺

 

每一粒麦子里住着一个夏娃

伊甸园那个恋爱的女子

恋人不是那个活了九百三十岁的男子

不是那个引领他吃苹果的亚当

是吹过林梢的柔软的风

是飘过黎明的清凉的雨

是射出金箭的温暖的光

是炽热的唇  吹出的那一根

肋骨发出的哨音

 

每一粒麦子里住着一个夏娃

伊甸园那个怀孕的少妇

体态圆润 舞步依然轻盈

在夏日的风里不停地跳着

慢摇  华尔兹  恰恰

麦田上空翩翩的白鹭

和着它的舞步

 

每一粒麦子里住着一个夏娃

伊甸园那个临产的妈妈

我把一只耳朵昼夜留在麦田

倾听鸟儿的翅膀划过时

那些瞬间降生的娃娃 

我的麦田

 我的麦田走过了五十年

早就没有了

母亲汗湿的头发 累断的腰

也没有了

父亲闪光的镰刀 佝偻的背

我的麦田里只有麦香

碧绿的草木的香  

金黄的阳光的香

透明的空气的香

清甜的雨水的香

坐在田垄上

搓一把麦子 吹掉壳

掌心里的麦子粒粒饱满

是太阳下颗颗岫玉

一粒一粒撒向麦田

撒向父母辛勤劳作的土地

我不知道这些麦粒会不会开花

我不知道父母种植的梦想有没有发芽

我和我的爱人一人一口

将手心里的每一颗麦粒细细

咀嚼  咽下

时光在体内流淌

我们并排躺下  静听

田野的呼吸  麦子的喧闹

直到绿色的头发上开满了小小的白花 

我被一粒麦子绊倒

 我被一粒麦子绊倒

一粒颜色青碧 汁液饱满的麦子

从唐诗宋韵里拔节生长的

和一只七星瓢虫一起

倒在麦田里

 

麦田刮起十级风暴

麦芒擎住十万颗太阳

戴胜衔来一朵刚出岫的白云

是麦浪中我和瓢虫的小船

 

就这样乘舟飘荡吧

再带上一只白鹭  两只鸳鸯

三只舴艋  四朵野花......

沿着麦香漫溯

漫溯到《诗经》 听

关关雎鸠

饿了 就吃一粒麦子

颜色青碧  汁液饱满

牙齿轻轻一碰   就是

初夏的味道 

我的麦子最不正经

 爷爷的麦子血统纯正

从不与外姓通婚联姻

关门闭户 低眉顺目

在自己的院子里荡着秋千

看日头东升西落

最多隔着院墙

和蜂蝶儿话话家常

 

父亲的麦子开始偷情

撩撩西家的俏妹妹

勾搭勾搭东家的帅哥哥

穿一身碧绿新装

就像四十年前的

喇叭裤 夹克衫 蛤蟆镜 披肩发

甚至谈一场漂洋过海的恋爱

生下一群群健壮的胖娃娃

 

我的麦子最不正经

整天全世界浪个不停

今天和北欧的黑麦亲亲

明天和雪域高原的青稞抱抱

后天再转个基因 做个杂交

甚至飞跃整个地球

到太空里和另一粒麦子谈情

 

春天我带着女儿去看麦苗

刚刚返青 正在春风里拔节

女儿惊喜地叫起来——

这些韭菜长得真绿！

我对麦子充满歉意

我孙子的麦子

可能只剩下了书本上的两个汉字

甚至餐桌上的馒头 面条 包子 油条

都和田野里的那棵麦子无关 

流浪的麦子

 今天

我不知道我的麦子流浪到何方

我看不到

爷爷播种 收割  扬场  归仓

麦粒从指缝里流淌  就像

阳光在哗啦啦地响

黄金在浅吟低唱

我家里的粮囤一个都不见了

那是麦子栖身的地方

 

今天

我不知道我的麦子流浪到何方

我找不到

母亲往年晾晒麦子的场院

它被石磙碾压得平平整整

一起消失的  还有

那些用木叉挑起的麦秆

那些被木锨迎风扬起的麦粒

那些高高垛起的麦秸

——它们是主妇引火煮饭的珍藏

是孩子们玩耍捉迷藏的天堂

 

今天

我不知道我的麦子流浪到何方

乡村里已经找不到一粒麦子

烟囱里也没有了随风飘散的炊烟

树巅没有了栖息的鸡

到处跑的土狗被抱在怀里喊儿子

我在移动支付上输入几个数字

就能买几个馒头 烧饼 包子......

可是 我的闪着金光的麦子

一粒一粒的 欢悦的  跳脱的

在清风与鸟鸣里一天天饱满的

饱含我祖辈父辈的汗水与深情的

不见了

 

有一天  会不会

我的乡村和我

也会和我的麦子一样

流浪 

播种

 播下一粒麦种

就会收获100粒麦子

 

那么

播下一缕春风

会不会收获整个春天

播下一个爱人

会不会收获一百份爱情

 

我真想

播下一分钟

收获与你相拥的一百年

播下一间小屋

收获一座会呼吸的别墅

里面全是你的温度

 

伊甸园也可以播下一个

收获一百个亚当和夏娃

还有一百棵智慧果

上帝就不必了吧

一个刚刚好 

作者简介

     小堇，本名李晶。聊城一中语文高级老师，聊城市作协会员，聊城市诗协会员。发表有小说、散文和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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