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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振民丨谭家店的记忆:深沟吃水 | 主播:周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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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家店的记忆:深沟吃水

(轻点以上音频同步收听,朗诵:周德清)

作者▌清流

谭家店的记忆:深沟吃水

“崖(lai)娃娃,叫干大(即干爸),干大给你买的吃西瓜,一口吃甜啦,两口吃完啦,干大腰里没钱啦。” 这是儿时,我们天天下沟抬水,几乎人人都会放声干吼的儿歌。

记得儿时,我们地处渭北高原旬邑县郑家镇的谭家店刘家村。那里什么都好,就是深沟吃水这一点,非常糟糕。“有女不嫁谭家店”,就是因为吃水极不方便。我们谭家店刘家村,东、西、北三面临沟,是个半岛,村西约800公尺,有一转弯的沟旯,沟深约600多公尺。因为祖祖辈辈都要到这里来挑水,村里人就管这沟叫“担水沟”。

这担水沟,从地质结构看,上半部分属于黄土高原沟壑的黄土层,坡长几拐,相对比较平缓,而下半部分为料姜石红胶泥结构,道路狭窄且足有50来度,像沟口的梯子一样非常陡峭。沟底的山崖大垵脚下,有一碗口粗的清泉,日夜汩汩朝北流淌约一华里,流入自白虎峪发源的大河,经百子沟煤矿,在彬州境内归入泾河。这眼出自山崖脚下的清泉,冬天再冷也不结冰,且冒着腾腾热气,泉眼里还生活着密密麻麻的小虾。那时候,村人不知道什么叫“虾”,都管这虾叫“水虫子”。我们挑回的水,水里有时还活跃着这小虫子。有人嫌弃这小虫子,就把它打捞出来扔掉;有人觉得这小虫子干净卫生开食,于是烧水做饭,就把这小虫子给吃了。我们全村祖祖辈辈都要到这口清泉里吃水,大人肩挑,娃娃们肩抬,有的人家还制作了带有木盖的大稍桶,用牛马、骡驴等牲畜下沟驮水。

由于沟深,沟底是悬崖峭壁,山与山之间回音很大,就连人们大声喧哗也有回音,我们把这回音叫“崖娃娃”。在沟底,我们怎么喊,“崖娃娃”也跟着我们怎么喊。

小时候,我们不知道什么是崖娃娃,谁也不知道崖娃娃是什么样子,大人就哄我们,说“崖娃娃就是镶嵌在山崖上的料姜石”。那时候我们很天真,弄块料姜石拿到手里,跟这料姜石说话,可是料姜石却不吭声。大人就又哄我们说,“料姜石只有嵌到沟里的山崖上,才会说话”,我们笑了,以后也就不再相信。我们唱的“崖娃娃,叫干大”的儿歌,也不知道是谁编的。我们抬水的娃娃,一下到沟底就喊“崖娃娃,叫干大”。这“崖娃娃,叫干大”,在沟底喊了多少年,多少代,谁也说不清。听爷辈们讲,他们小时候到沟底抬水,同样也喊“崖娃娃,叫干大”。

村里人下沟挑水,一般都在清晨和傍晚收工之后。那时候,渭北高原常有野狼出没,娃娃们去沟里抬水,谁也不敢擅自单独行动,只能随着大人一块下沟。我的父亲曾经卧病几年,家里吃水,就只有靠我和姐姐或妹妹下沟去抬,途中要歇五到六次,才能把一桶水抬到家里。记得有一次,在傍晚的月光下,我和姐姐把水抬上了塬,听见前面有野狼的嚎叫,就吓得哆哆嗦嗦往回跑。结果后面挑水的大人搭了声,狼走了,我们才安全地把水抬回了家。

我的故里“谭家店”,是个在咸阳地图上都找不到的自然村,行政区划上,历来都归属郑家村或后来的席家台村。从谭家店往北翻一条沟,是太村镇的姚家店村,从姚家店村再往北翻一条沟,就是彬县新民镇的曹家店村。据说古时候,有一家来自甘肃正宁的牧民到此放牧,后来从事农耕,就在这里通往沟对岸姚家店的路边开店(驿站)发迹而得名。明万历年间,我们刘姓的祖先,从山西洪洞县来到这里,受雇于谭家财主,给他们打工做伙计。数年以后,谭家老财拿他们的60亩山地顶工钱,就把60亩山地给了我们。我们的祖先兄弟二人,靠这60亩山地年年种植梨瓜出售,奇迹般地发了家,从此就在谭家店落了户。这60亩山地,村里人至今还管它叫“梨瓜山子”。后来,谭家老财的后人抽大烟,没有了大烟就卖地,我们就买。再到后来,谭家老财在谭家店没有了光景,也就回到了甘肃正宁。现在谭家店的谭姓,据说和我们刘姓一样,都是当年给谭家老财打工的伙计。到了清代,我们住在谭家店刘家巷子的刘姓人家,在村里成了人丁旺盛的大户,仅我的父亲,堂兄弟就有18人之多,拥有耕地数千亩,在郑家平原乃至旬邑县,成了驰名的“刘家大财东”。据说,我老爷(曾祖父)刘万有,是个治家有方,带领子孙过日子不要命的铁汉子。他年轻时,每天不等天放亮,就下沟里挑水。一天,他把水挑上了塬,等天亮了,竟发现自己穿的裤子,是老婆的大红裤。他生怕有人看见,就急忙钻到路边的苞谷地里,然后捎话,让家里人拿来自己的裤子换上,这才把水挑回了家。

旬邑“二·八起义”后,我们旬邑和彬县的交界地,曾是国、共两军拉锯的战乱之地。那时候,我的伯父刘述乾、刘早存和年仅十二三岁的大堂兄刘保安等,做党的地下交通员,他们冒着生命危险,从白区把情报搞来,送到红区。另有伯父刘德财和叔父刘根年参加红军、八路,为革命流血牺牲。当时,我们谭家店驻着红军(后为八路),他们的任务是保护我们刘家积存的粮食、金、银、布匹等不被国民党抢夺,先后组织40多匹骡子,在押解护送物资运往马家堡、杨坡头、马栏和延安的同时,战士们每天给村里人做好事,首当其冲的,就是下沟给群众挑水。据老人们说,他们在沟里挑水也喊“崖娃娃,叫干大”。以后,军队里的“秀才”,竟把这“崖娃娃,叫干大”的儿歌,编成了老百姓喜闻乐见的文艺节目,到解放区演出大受欢迎。我们刘家巷子不惜倾家荡产,全力以赴支援抗战。小日本投降后,我们刘家巷子的刘姓大户,在爷辈兄弟44户的基础上,又分成了父辈的14户,基本上都成了穷光蛋。

我们谭家店谭、刘两姓,祖祖辈辈深沟吃水非常艰难。和所有的村庄一样,我们谭家店也在村上挖有涝池,靠雨季蓄水解决牲畜的用水和群众的洗浣。每逢雨天,特别是每年秋后阴雨连绵,村人饮水就成了头疼的事情。因为沟里路滑,弄不好就滚沟,人坠、桶碎的事故也时有发生。雨天下沟挑水,一家至少要出两人,一人在前面用镢头挖坷台脚窝,另一人拄着拐棍挑水。因为阴雨连绵,下沟挑水的人须头戴草帽,身披毛织口袋,前面走过的脚窝坷台,后面又被雨水淹没打滑,等一担水挑到家里,弄得一路跌跌爬爬,都成了泥人。在这种情况下,许多家庭就只好拿水桶、盆、罐等到房子的屋檐底下接雨水饮用。为了节约用水,人们洗脸,从来没有人各一盆水之说,基本都是一家人共洗一盆水。小时候,我们嫌一家人洗一盆水脏,不肯洗脸,大人就给我们讲“脏水不脏垢夹”的道理。群众各家,甚至连洗过菜的水、洗了锅碗瓢盆的泔水,也不轻易倒掉,都用来喂猪等。由于用水困难,在我的记忆中,谭家店的多数人一年四季都不洗澡。要洗澡,一般都是在盛夏下到涝池游泳,或下到沟底,在河里洗个痛快。

事实上,我们谭家店的人,祖祖辈辈在深沟吃水,应该说还算不错。因为旬邑乃至咸阳北五县,许多居住在沟壑塬边的群众,他们还没有像我们沟里的清泉。他们靠吃窖水生活,大骨节等地方病祖祖辈辈蔓延,我们郑家镇的村南村,就是其中之一。村南村位于百子沟煤矿的塬畔,当年挑拉运煤的群众路过该村讨口水喝,他们宁愿给一个馍吃,也不给一口水喝。由于村南人不给过往群众水喝,有人就耍怪,给村南人编了个侮辱他们的顺口溜,说是“村南山,缺水庄,接马尿,熬米汤,蚧秃子(蛤蚧)扒到锅沿上,吱噜吱噜喝甜汤。”

我们谭家店先后有5户人家,其中一户住在沟里,分别在自家的院子挖了水井,井深达四五十多丈不说,井绳把个打水的辘轳,缠绕得甚至比井口石还粗,井绳上下打水,把井口石也磨出了深沟,而且地下水源严重不足,打不了几桶也就成了黄泥水,根本不能满足饮水之需。1958年“大跃进”,旬邑农村大搞“打井打窖、植树造林”运动,村上也的确挖了不少窖,也收了不少雨水。但我们谭家店的人坚决不饮窖水,一是窖水极不卫生,二怕染上大骨节等地方病。到了上世纪60年代,村上集体在平原的坳心刘家渠挖了一口公用水井,虽然水源不错,但要供全村二百来口人的饮用,也成问题。到了70年代,公用水井坍塌,群众又只好下沟挑水。以后,工业反哺农业,咸阳有家工厂帮助村上用小水泵和直径25.4厘米的钢管,把沟里的泉水抽上塬。但由于水泵的扬程有限,出水量小,村人接水要排长队,排队所花的时间,甚至比下沟挑水还多。即便如此,也是好景不长,由于水土流失,泥石流滑坡,水泵和管道后来都被深埋沟底了。接着在旬邑县水利部门的帮助下,村上又打了机井,建了水塔。但地下水源不足,打上来的泥水,要经过沉淀后才能饮用。到了80年代,旬邑县人民政府投入巨资,在全县引马栏河上塬,我们谭家店刘家村和全县人民一样,都用上了甘甜的自来水。因为祖祖辈辈深沟吃水,谭家店的人,习惯性地把扁担称为“水担”。

半个世纪以后的今天,谭家店换了人间。当年住在沟边的老村庄早已面目全非,群众的民宅,整齐地迁在了昔日坳心平原的刘家渠。所有的水井也都统统报废,担水沟的道路全部垮塌,惟有那口清泉,仍在沟底汩汩地流淌。昔日的谭家店,在郑家镇人称“刘家”,一般也很少有人再叫“谭家店”。但是,为什么把扁担称为“水担”,谭家店的后生们也未必都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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