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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与佛教的相爱相杀 | 主播:周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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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辟佛思想的嬗变

(轻点以上音频同步收听,朗诵:周德清)

作者▌刘永

所谓“辟佛”,意思是指驳斥佛教、佛理。佛教创立于古印度,后与中华本土文化逐渐融合,最终发展为独具中国特色的佛教,其影响极其深远,是中华传统文化不可分割的重要组成部分。佛法西来,却并非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佛教曾与中国的正统文化理念发生冲突,甚至产生过势不两立的尖锐矛盾。在佛教传播过程中,以维护道统自命的文人士大夫们对佛教大都报以批判排斥的态度,其中以“辟佛”闻名于世的代表人物首推唐代文学家韩愈。

元和十四年(819),唐宪宗“遣使者往凤翔迎佛骨入禁中,三日乃送佛祠”(《新唐书·韩愈本传》),从而引发了自上而下的崇佛热潮。五十二岁的刑部侍郎韩愈挺身而出,毅然上书,写下了著名的《论佛骨表》,反对佞佛,力谏宪宗皇帝,拒迎佛骨入宫内供奉。宪宗勃然大怒,贬韩愈为潮州刺史。人们对韩愈的这次悲惨遭遇报以同情,特别是潮州人民更是为韩愈建立庙宇以示崇敬和怀念。

元祐七年(1092)三月,五十七岁的苏东坡受潮州知州王涤的托请,替潮州重新修建的韩愈庙撰写碑文《潮州韩文公庙碑》。苏东坡对韩愈振臂呐喊、勇担道义的行为给予了高度评价,认为其堪为百代之师。碑文中最著名的两句:“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济天下之溺。”准确概括了韩愈的伟大功绩。很显然,苏东坡仰慕韩愈,高度赞赏他的“辟佛”行为。积极投身北宋文学革新运动的苏东坡继承了韩愈提倡的儒学道统,他视佛教为异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但是我们还要注意一点,此时的苏东坡几经波折,正处于仕途得意时期,其“辟佛”思想其实并非始终贯彻如一,而是前后矛盾,多有反复,有一个逐渐嬗变的过程。

苏东坡的“辟佛”名作

治平四年(1067),三十二岁的苏东坡在家乡四川眉山为父亲守丧。成都胜相院的主持僧人“宝月大师”惟简前往拜访,“以其所居院之本末”,请苏东坡为之作记,于是苏东坡写成了著名的《中和胜相院记》。此文被认为是苏轼一篇尖锐的辟佛名作。苏东坡答应宝月大师惟简为寺院作记,按理应当在文章中说一些客套中听的好话,却不料他借题发挥,对佛教的一些不良现象进行了严厉的批评。

苏东坡自从在凤翔为官时就开始喜爱上佛家经典,对佛教义理已经逐渐深入领悟。但他的内心对佛教是排斥的,这从《中和胜相院记》的记叙中可以看出。苏东坡认为当时的佛禅界鱼龙混杂,寺院成为一些人免除农事辛苦、逃避官府劳役的逍遥场所,他关注一些所谓的“高僧”、“长老”,研究他们的“荒唐之说”,甚至当面揭穿他们的夸夸其谈,自欺欺人,让这些伪劣僧人面红耳赤,下不了台。被批评的“长老”们只得推诿苦笑,视苏东坡为“外道魔人”。苏东坡用“反复折困”、“慢侮不信”来形容自己对佛家的态度。

当然苏东坡在文章中,还是表达了自己对惟庆、惟简两位大师的怀念、尊敬之情,认为他们淳朴厚道、器宇落落可爱。至于那时自己为什么经常出入胜相院,与惟庆、惟简两位大师交往密切,苏东坡解释说是因为胜相院内有唐僖宗及其文武从官七十五人画像,精妙冠世,令人神往,自己忍不住常去观摩。

这篇《中和胜相院记》表明苏东坡有意与佛家保持距离,他本身是以正统的儒家士大夫形象自居的。以往的敬佛礼佛、供奉施舍等功德行为,更多显现的是因果报应的实用主义态度。

苏东坡“归诚佛僧”的渐进过程

苏东坡性好交游,佛缘深厚,他广交佛门朋友,留下许多佳话。但他自认为“归诚佛僧”的时期,都是在他遭遇贬官,穷困潦倒的时期。落难之时,佛门成为他的避风港湾,佛教学说也给予他慰藉,温暖他饱受挫折的破碎心灵。苏东坡在困苦中欣然接受了佛教学说,感受到佛教三宝的珍贵,而且左右逢源,进一步认为释、道、儒本来就是相通的。可以说苏东坡是以儒学体系为根本,进而浸染释、道的思想,这是他人生观形成的哲学基础。

正因为苏东坡思想的矛盾混杂,苏东坡自我标榜的“辟佛”行为反而被人们认为是护佛,《中和胜相院记》这样的辟佛文章,也被认为是一篇针砭佛教界时弊的护佛文章。苏东坡本人也因号称“东坡居士”,而被佛家宣传利用,《居士分灯录》、《五灯会元》、《东坡诗话》等著作中对苏东坡与佛家的交往,大肆渲染,把苏东坡塑造为佛家居士,甚至认为他是和尚投胎,前生是所谓的“五祖戒和尚”转世。种种离奇传说,无非是利用名人效应,增加神秘趣味,吸引眼球罢了。

苏东坡对佛教学说的全面接受,是在他经过“乌台诗案”的严酷打击后,深自省察,作出的一种自觉选择。居住黄州五年,他常到城南安国寺清修,并且“私窃乐之”。他在《安国寺记》中云:“道不足以御气,性不足以胜习。不锄其本,而耘其末,今虽改之,后必复作。盍归诚佛僧,求一洗之?”显然,佛教学说让他别开生面,以往的“辟佛”态度也发生了转变,而且随着年岁增加,对佛教的认识更深,对佛僧的态度更为虔诚。

就在黄州时期,苏东坡在《答毕仲举书》中说:“佛书旧亦尝看,但暗塞不能通其妙,独时取其粗浅假说以自洗濯,若农夫之去草,旋去旋生,虽若无益,然终愈于不去也。若世之君子,所谓超然玄悟者,仆不识也。”他承认自己对佛理的玄妙还不甚了解,自己还处于浅尝即止的阶段。苏东坡冰雪聪明,但朋友陈述古与他谈禅,偏偏就瞧不起他对佛教的言论。苏东坡就此自嘲道:“公之所谈,譬之饮食龙肉也。而仆之所学,猪肉也。猪之与龙,则有间矣。然公终日说龙肉,不如仆之食猪肉实美而真饱也。”苏东坡对谈禅甘拜下风,他还不忘幽默发表一番谈禅“龙肉、猪肉论”,说出了他学佛的真实感受,感觉“美而真饱”,身心两悦,得大实惠。

对佛教灵异事件的真实体验

古代的正统文人不语“怪力乱神”,敬鬼神而远之,对很多无法解释的现象都归结于不可知的神秘力量。苏东坡也不例外,有时甚至陷于迷信。佛教理论高深玄妙,令人望洋兴叹,而佛教的感应灵验事件却似乎是触手可及、真实不虚的。

苏东坡的诗作《赠上竺辩才师》记叙了一段亲身经历。苏东坡次子苏迨羸弱多病,到4岁都还不能走路,要靠大人抱或背负,多方治疗也未见大效。苏东坡至杭州任通判后,与上天竺寺的辩才法师交好。辩才法师为苏迨祈祷、按摩,苏迨很快就能走路了。苏东坡说:“师来为摩顶,起走趁奔鹿。”(苏轼《赠上天竺辩才师》)苏辙亦说:“予兄子瞻中子迨,生三年不能行,请师(指辩才)为落发摩顶祝之,不数日能行走如他儿。”(苏辙《龙井辩才法师塔碑》)苏东坡和苏辙都把苏迨能够走路的功劳记在辩才名下,认为这是菩萨显灵保佑。

苏东坡晚年贬官海南时,为蜀人张氏创作的十八大阿罗汉画像作《十八大阿罗汉颂》,他在文章中写道:轼外祖父程公少时游京师,还遇蜀乱,绝粮不能归,因卧旅舍。有僧十六人往见之,曰:“我,公之邑人也。”各以钱二百贷之,公以是得归,竟不知僧所在。公曰:“此阿罗汉也。”岁设大供(指佛教供奉仪式)四。公年九十,凡设二百余供。这段前言记叙,揭示出苏东坡家族与佛教的传奇因缘。可知苏东坡外祖父程公同样是虔诚的佛教信徒。有意思的是救助程公的是十六僧人,而画像却是十八罗汉,由此也可见佛教经典记载的“十六罗汉”在宋代逐渐演变为“十八罗汉”的变化痕迹。

苏东坡晚年对佛教的皈依

苏东坡在官场奔波,几起几伏,晚年更是遭遇磨难,饱受打击折磨。身边的亲友一个个悄然逝去,消极凄凉的情绪弥漫,佛教无疑成为他的精神支柱,给予他无尽的慰藉。妻子王闰之走了,她信奉佛教,“临终之夕,遗言舍所受用,使其子迈、迨、过为画阿弥陀像” (苏轼《阿弥陀佛赞》)。侍妾朝云走了,她陪伴苏东坡度过了二十多年的风雨人生。条件再艰苦困难,她也不离不弃,但最终还是未能扛过瘴疠之苦,病亡惠州,年仅三十四岁。她虔诚学佛,弥留时诵《金刚经》四句偈“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而绝。朝云葬于惠州孤山的栖禅山寺松林中,邻近大圣塔。苏东坡在朝云墓前建了一座纪念她的碑亭“六如亭”,并作诗《悼朝云》曰:“苗而不秀岂其天,不使童乌与我玄。驻景恨无千岁药,赠行惟有小乘禅。伤心一念偿前债,弹指三生断后缘。归卧竹根无远近,夜灯勤礼塔中仙。”人生苦短,如梦如幻,面对生离死别,苏东坡撕心裂肺的苦痛可想而知。苏东坡进一步认同佛教,前债后缘,因果报应,真实不虚。而佛界的僧人朋友也在时时关心他,开导他,为他指点迷津。

《宋稗类抄》记载:东坡在惠州,佛印在江浙,以地远无人致书。有道人卓契者,概然曰:“惠州不在天上,行即到矣。”因请书以行。印即致书云:“尝读退之送李愿归盘谷序,愿不遇知于主上者,犹能坐茂林以终日。子瞻中大科,登金门,上玉堂,远放寂寞之滨,权臣忌子瞻为宰相耳!人生一世间,如白驹之过隙,三二十年功名富贵,转盼成空。何不一笔勾断,寻取自家本来面目?”佛印禅师的书信无异于当头棒喝,令人猛醒。他鼓励苏东坡看破红尘,认识自己,见性成佛。晚年苏东坡在困苦中反思,佛在他心目中也许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亲近可爱,所谓“辟佛”思想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元符三年(1100),宋哲宗崩,徽宗登基,流放海南的苏东坡终于遇赦北还。苏东坡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活着重回大陆。归途中,他拜谒了广东韶关曹溪南华寺,与主持明老和尚一见如故,受到热情款待。南华寺是中国佛教名寺,是禅宗六祖惠能弘扬“南宗禅法”的发源地。白发萧疏的苏东坡在这里见到了六祖的漆储真身,神色安详,端坐于塔中。他在祖师面前顶礼膜拜,不禁老泪纵横。苏东坡感慨万千,写下《南华寺》一诗:

云何见祖师,要识本来面。亭亭塔中人,问我何所见?可怜明上座,万法了一电。饮水既自知,指月无复眩。我本修行人,三世积精炼。中间一念失,受此百年谴。抠衣礼真相,感动泪雨霰。借师锡端泉,洗我绮语砚。

此刻在南华寺,苏东坡似乎认清了自己的“本来面目”,一生修为,颠沛流离,冷暖自知。自己沉迷宦海,虽名冠天下,到头来,失去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他感觉自己前生三世本是佛门中人,只可惜一念之差,落入尘世,招来了这一生的忧患。今天,自己要用这曹溪祖庭的清泉,洗尽心中对浮世荣华的贪恋。

《南华寺》诗句平淡无奇,可视为老诗人身处佛教庄严气氛下的感慨呓语。但苏东坡在诗中表明自己皈依佛门,“我本修行人”,是转世的修行人却又留下话柄,给人无限的想象空间。所谓苏东坡母亲梦见和尚投胎,苏东坡前生是僧人,苏东坡是“五祖戒和尚”转世,种种传说似乎都合情合理了。《居士传》说苏东坡:“此吾往生公案也。”《中国佛学人名辞典》说苏东坡“尝言前生是僧,临终前嘱咐家人在他死后要以僧人之礼葬之。”苏东坡俨然已成在家和尚。

苏东坡的“居士”定位及其影响

其实,苏东坡还是那个苏东坡,苏东坡终究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读书人。这从他的《南华长老题名记》可以看出。南华寺主持明老和尚与苏东坡相识后,请求他为南华寺题名作记。这一次,苏东坡虽没有像年轻时写作《中和胜相院记》那样“辟佛”,然而他却说主持明老和尚“不知者以为逃儒归佛,不知其犹儒也。”在苏东坡眼中,虔诚的佛教徒明长老居然还是一个儒者,是一个披着佛家外衣的儒者。也不知明长老读了《南华长老题名记》心中是何滋味,但苏东坡肯定是以儒家正统自居的,他在文章中的结论是“儒释不谋而同者,以为记。”《南华长老题名记》写作时间是建中靖国元年正月(1101),当年七月苏东坡卒于江苏常州,享年六十五岁。

从苏东坡“辟佛”思想的嬗变过程,我们可以看出苏东坡对佛教的接受过程,以及佛教对苏东坡潜移默化的巨大影响。苏东坡认为“儒、释、道”殊途同归,他本人就是这一思想的践行者。从《南华寺》诗句看,苏东坡有皈依佛法的宗教意味,但打通“儒、释、道”,万法归宗,这才是苏东坡的超然气魄,也只有他这样才华横溢、千古风流的人物才有如此的责任担当。佛教在中国的流传过程,也是佛教中国化的过程。禅宗六祖惠能弘扬“南宗禅法”,是佛教中国化的杰出代表。禅宗与儒道结合,使中国佛教得以发扬光大,绵延不绝,流传至今。从这点看,苏东坡是中国佛教的功臣,他被列入《居士传》也是当之无愧,实至名归的。

苏东坡是宋代著名文学大家,也是在家奉佛的著名居士。他的诗词文章富含哲理,妙趣横生,佛家的禅理机锋时有闪现,这与他透彻的禅学修养是密不可分的。苏东坡不是禅师,他却把禅和人生结合得潇洒自如,浑然一体。“溪声便是广长舌,山色岂非清净身。”(苏轼《赠东林总长老》)引佛语入诗,溪声、山色处处体现出禅意,读来别具韵味。“暂借好诗消永夜,每逢佳句则参禅”(苏轼《夜直玉堂,携李之仪端叔诗百余首,读至夜半,书其后》)他把学诗比作参禅,诗境等同禅境,成为他从事文学创作的切身体会。清代诗人钱谦益说:“北宋以后,文之通释教者,以子瞻为极则。”(《牧斋初学集》)钱钟书《谈艺录》也引沈归愚(即沈德潜)之语说:“宋人精禅学者,如苏子瞻?”可见东坡的禅学诗风对后世文人产生了十分深远的影响。


作者简介

刘永

刘永,网名:水云相依,现为公务员,爱好文史写作,时有诗文发表于报刊,有《文同评传》等书籍出版。

主播简介

周德清

周德清,江西莲花人,武汉大学哲学博士,现为西藏民族大学文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文学评论和文学研究工作。平时爱好创作,作品散见于全国各地文学报刊杂志。多次获得诗歌创作及朗诵比赛大奖,系网络文学平台《吟诗品文》总主编,《现代美文》专栏作家。2016年10月,获“林萧传媒”首届乡村诗全国大奖赛一等奖。2017年10月,获首届杨万里诗歌奖全国大赛现代诗歌优秀奖和传统诗词二等奖。20183月,获“蔡丽双杯家国情”全球华文[曼丽双辉]填词大奖赛三等奖。《梦影回廊》平台主播,荔枝FM:1800164,微信号:qjmti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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