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2010年的夏天，我被分配到距我们市区最远的一个乡镇政府工作。那一年，是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年，我现在还清晰地记得，去单位报到的第一天，恰好赶上镇里在开人口普查的动员大会。会议室里，挤着一大群村、屯、社区的干部和抽调的普查员。那个时候的我，根本还不知道什么是人口普查，只是顾名思义的认为，那就是对每家每户的人口去登记填表；也不知道上面还有一个叫做统计局的单位来负责这项工作。由于工作量的巨大，作为一个新人，我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被领导塞进了临时成立的普查办公室里。同样的，那时的我也绝不会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不知名的日子，这样一个领导不经意的决定，影响了我今后的命运。
那一整个夏天，乃至于下半年，我都过得忙碌而充实。从普查区域的划分、建筑物的标注、电子绘图，到具体的普查内容、接受上级的培训、再对村里的普查员进行培训，甚至那一张普查表上的数字如何填写都有着严格的规定，不能写得太小，要写满格还不能接触到边框，汉字不能潦草，要激光扫面能够识别。我做了很多工作，学到了很多东西，也知道了人口普查并不仅仅是对人口简单的登记。我几乎每一天都在加班中度过，就住在单位宿舍，有时加班到深夜。乡村的花草树木和庄稼自然要比市里多得多，那个时节又正是各种植物和农作物生长旺盛的时候，不远处便是一望无际的农田。最常见的是繁茂的玉米、郁郁葱葱的水稻和连天扯地的绿叶蔬菜。夜里常常能听见从那里传来的“咕咕咕”“咯咯咯”“呱呱呱”的叫声，有时是单薄的，有时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有时又是分阵营的，像独唱、像比赛、像大合唱、又像在呼朋唤友。我仔细听去，终于分辨出来，那不是很多很多年以前才能听到的蛙声吗！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人们都还住着低矮的平房，房前屋后自家开垦着菜园子，每到盛夏的夜晚，常能听见这样的蛙声。后来，低矮的平房变成了高楼林立，绿油油的田地被霓虹闪映和广场所取代，已经很久很久都听不到这蛙声了。如今，因为工作的缘故，我住在这乡村里，在这样的夏夜，居然找到了一种久违了的感觉，顿时让我觉得欣喜和诧异！我出去想找找发出这声音的小家伙儿，它们仿佛就在耳边，可却又无处可寻。那一整个夏夜，直到立秋之后的一段日子里，这蛙声每一晚都温柔而又倔强地从窗口和门缝儿钻进屋子里，陪伴着我。赶上晴好的天气，还有蝉鸣伴奏，飞蛾伴舞，月牙儿做照明师，活像是一场田园音乐会，一夜一夜地演奏着乡村小夜曲。即便是睡眠不好，或者工作不顺利的时候，我也不会觉得聒噪，躺在床上静下心来把头脑清空，去与它们融为一体，再回来时满载而归。仿佛都嗅到了恬恬的麦香，触摸到了清清的小河在流动。当真是理解了当年的辛弃疾是如何写出“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这样的词句来的。
我就这样扎根统计事业，从十年一次的人口普查和农业普查，到五年一次的经济普查和人口抽样调查，以及每年一次的人口年度变动调查，我经历了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第三次全国经济普查、第三次全国农业普查、第四次全国经济普查、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从一个听指令的小跟班，成为了独挑普查大梁的老统计。十几年的光景过去了，我习惯了每一个普查年份的加班，习惯了住在单位宿舍，也习惯了那蛙声的陪伴。十几年的夏夜，每一个晚上，有风的或者无风的，有月的或者无月的，忙碌的或者清闲的，心情好的或者不好的，那蛙声始终如一的萦绕在我耳边。
直到两年前的夏天，我调回了市里工作。这里没有那些个农田，没有那样的田园演唱会，没有那样的乡村小夜曲，也听不到了那蛙声。今年是第五次全国经济普查年，在这样的夏夜里，我又习以为常的在加班，只是偶尔空下来的时候会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空了，缺了什么，我知道，那是因为常年陪伴我的蛙声我今年的夏夜是听不到了。于是我在想，现在又到了蛙声响起的时候了，乡下的那些蛙声是否依然如故......
鑫 垚 女，原名吴琼。1986年生于吉林省蛟河市，毕业于牡丹江大学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在校期间与学友创办文学社，并出版报纸《镜泊学魂》，自2003年起开始在《蛟河市作文报》上发表散文、诗歌，吉林市诗词学会会员，现就职于蛟河市统计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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