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时间2013年1月
ISBN9787506053815
出版社东方出版社
页数266页
开本16
类别文艺>文学>小说
书名商场无兄弟
作者吕志勇
品牌人民东方出版传媒有限公司
语种简体中文
远离浮躁 敬畏文学
做有态度的原创文学平台
【原创首发】作者 | 吕志勇
第1章 走麦城(1)
1、十年后的相聚
等。张桥东在等。
站在饭店门口不停地张望，举起手机反复看信号。确认四格信号后，他出神地听着“天路”彩铃，心里突然有了恐慌。大热天，一丝寒冷“嗖”地从后背凉到前胸，穿透了背心。
他怕朋友们不来！
请客相聚，要是没人来，可就太丢人了。
站在车流不息的“顺祥酒馆”门前，他第一次突然感觉到，友情像胶水瓶。要常常拧开倒出点胶水，不然，瓶口就粘住了。
电话通了很久，还是没人接。
看着手机，张桥东像盯着朋友的相片，自言自语道：“说好来的，咋变卦呢？不该……”手机一句话也不说。他只好喟叹：“哎，名声臭了。”
怅然若失地走进刚刚接手的这个小酒馆，张桥东边走边回头张望。
走进门了，他还不死心。顺手编了一个短信：来不来？
一摁群发键，发出去。
很快，叶超文第一个回过来——来，来。有好酒吧？马上到！
三分钟后，陈达回过来一个字，挺简洁——去。
罗冉是最后一个回复短信——手正油乎乎。买卤肉呢。
都说这个社会是关系社会，可关系就要涉及人。所以，认识哪些人，认识的人什么观点，关乎你的成败。认对了人，成功。认错了人，失败。生活也好，事业也罢，就这么简单。
张桥东今天请的这三位，就是目前张桥东认识的人。都是普通人，干着普通的事情，心里却都在想着不普通的事情。
这是个工业密集区，园区内的企业大多从事重工业。重工业是什么概念？就是很重的工业。工作重，经济效益也很重。
所有的企业都看中这里有铁矿。铁矿像蜜糖，企业如蚂蚁。道路被一节一节运货的大卡车压得坑洼不平、一腔牢骚，常发出咕咕的挣扎声。
张桥东小的时候，卡车还是一辆一辆的。可现在运货的卡车，像火车皮，一节一节的。
由于全国各地的人都往这里扎堆儿，所以，处在十字路口的这个“顺祥酒馆”才会生意兴隆。
如果不是原先的老板在一次夜里喝得七倒八歪，如果不是喝醉烂了还嚣张地出门拦车讹诈外地司机，也许还不会出了车祸。那老板一下被卡车撞了个稀巴烂，身体像一团揉皱的草纸一样铺在路上。没有人可怜他——都说他动不动就讹外地司机，多行不义必自毙，早该死！可怜的老板去世后，张桥东才有缘从老板的老婆手里接过这个酒馆。
好多人的福气就如张桥东一样，是建立在别人的灾难之上——没有你的死路，就没有我的出路。
天南地北地在祖国各地打工数年，张桥东觉得，自己的好运就在这个小酒馆上。因此不惜重金借贷盘下了这个小酒馆。小酒馆很“小”，但张桥东觉得，他要发“大”财。
更重要的，他想给老婆梁丽一个交代。
本来他是想着自己多赚点钱，让老婆过上无忧无虑、掏钱不用数算的好日子。没想到，梁丽却比他还积极，来到酒馆里忙前忙后。看着梁丽张罗奔忙的背影，张桥东就一次次地恨自己：真不是东西。
不是张桥东爱骂自己想骂自己。骂自己不是东西，是因为他曾经在一年前硬哄骗着梁丽假离婚。既然是假离婚，肯定有不可告人的原因。他的不可告人的原因是，爱上了别的女人。或者说，是别的女人爱上了他。
实际上，他和夏蓝玫相处已经很久了。
情感上欠下的债务，张桥东想用金钱来弥补。可没想到，和自己结婚12年的妻子梁丽，在他犯下这么大的错误后无奈地回头时，豁出整个生命的力量，支持他干事业。而原先，梁丽是最反对他投资干事的。因为梁丽说，你张桥东脑子不聪明。
盘这个酒馆，16万元全部是借朋友们的。梁丽走东家串西家，心甘情愿地借了14万。心甘情愿，女人能做到。而男人，更多的时候是心甘做不情愿的事。
从接过梁丽14万元滚烫的钞票那刻起，张桥东低头了。不低头不行，女人做的事情逼着你低头。梁丽很够意思。
张桥东就心里再一次骂：我真不是东西。老实人就这点优点：骂人或者骂自己，从来是一句话，不拐弯。
张桥东暗暗对自己说：情感上，男人是美国，一身债务。而女人，永远是发展中国家。男人几句好话，女人就乖乖腾出无限广阔的感情市场，任债务国胡作非为。
太阳晃眼的11：30，邀请的三个人相继走进酒馆。走进来就都悄没声息地来到操作间。操作间里的张桥东一看大家猛然出现，顿时觉得有一肚子话想说，却愣得手足无措，只好拿起锐利的菜刀剁了几下砧板。眼圈忽然就红了。恨谁，他说不清楚，但肯定是恨得要命。
很快，他缓过劲儿来，忙低声细语地给大家安排了房间。
这伙人其实都知道，张桥东刚刚经历了人生的大变故——两个女人为了他，梁丽要跳楼索要感情，夏蓝玫割断了手腕要殉情。纠缠在两个女人之间，其中肯定有很多苦处。这样的苦处，不是用菜刀砍几下砧板就能消除的。
谁也没有多说话，都知道张桥东心灵现在脆弱如玻璃，怕说多了把他的伤痛再次掀起。这些久别重逢的曾经的同事，一时间“友情便秘”：都感觉有满腹的话儿，却都说不出口。不说话，气氛很尴尬，就都客气地互相假惺惺问候几句，说些马路边不关疼痒的话。
走进房间。房间如监狱。张桥东干站着，手不停地在裤腰上摸，皮带上的钥匙哗啦哗啦响。
中午时分，客人们渐渐多起来，罗冉夸张地高声说：“咱自己动手吧，我……端水去。” 边上坐着的叶超文利落地先起身出屋。罗冉眼睛盯着大厅，给张桥东丢个眼色：梁丽心情好点了吧？
张桥东凄苦地惨笑，轻声说：“待我，比亲娘还亲。”
叶超文来到服务台，让梁丽给个茶壶，梁丽不好意思地说：“你们难得来一次，看，还让自己动手。”
“还不是老嫂是懒猫，自己兄弟又不掏钱，不动手行吗？咱这叫自己动手，掏空朋友。”
梁丽“呵呵”两声掩饰，把手里的铝茶壶递给叶超文，顺手利落地捏起一撮茶叶放在茶壶肚里。
叶超文本想多开几句玩笑，但听梁丽说话腔调细得像根线，怕弄断了线。梁丽变了，温柔的口气，能结冰。叶超文有点胆寒，忙止住话头。以前梁丽性格是高音喇叭，可此时梁丽说话的速度和音量，没充足电一样，轻声慢气。突然变了个人，叶超文很不适应，急忙拎着茶水回屋。他知道，没有经历过大变故的人，性格是不会突然变得冰火两重天的。
张桥东向大家依次打招呼后，就出去招待客人。大家今天都惯着他，他爱咋就咋。不计较。对于他这样走过岔路重返家庭的男人，得给他个适应的过程。况且这时刻也正是客人叫座的时间段。不一会儿，上来了三个凉菜一瓶白酒，陈达自然而然地就动手拧开了酒，不疾不徐地挨个儿给每人都斟满。罗冉把买来的卤肉打开。叶超文则沿着桌子给各位倒茶水，还是急忙忙的性格。给陈达倒茶水时，沥沥拉拉地溢出了茶杯。陈达笑骂他：“茶要是钱，你可不肯给我倒这么多。” 叶超文急忙拿起餐巾纸递给陈达：“还别说，咱哥们交情，谁跟谁呀！我要是有了大钱，一人发给你们一本支票，想怎么撕就怎么撕，不用给我省。”
陈达说：“你呀，做梦估计都指头疼。肯定是数钱数的。”
大家哈哈哈，笑叶超文财迷。叶超文却举起杯，扬起脖子一口干了，大家忙都喝干。
十年后的聚会，就这样在几杯劣质酒的陪伴下，寒酸而羞羞答答地拉开了帷幕。
一杯下肚，叶超文望着窗外火力发电厂高高的烟囱，说了句：“哎，十年前咱多风光啊！可现在，两袖清风，一肚肠子。”大家机械地统一把头扭向窗外，一时都沉默起来。几丝酸楚在房间里徘徊、发酵，忽忽悠悠，不知所适。
自从火电厂倒闭的那天起，大家就各奔东西，寻找属于自己的道路。谁也没料到，十年之后的相聚，竟然是在如此简陋的一个小酒馆里。当初一颗颗急剧膨胀的心灵，此刻如燃烧殆尽的烟头，渐渐熄灭。
平日里最爱热闹的罗冉，竟然也一语不发。
张桥东急急忙忙地来房间里探个头，就又出去招呼客人了。续过两壶茶水后，罗冉忍不住说：“要知道他这么忙，咱就不该来。是不是给老张添麻烦了？”
叶超文“嗨”一声：“管他呢，咱只管吃喝就是了。”可看着菜迟迟不来，他也忍不住错开门缝偷偷向外张望了几眼。
就在大家无话可说的时候，张桥东“咣”地一声推开门，柔情似水地说：“看看，缺什么就点，这可和在自己家一样。”
罗冉淡淡一笑：“你自己看吧，这桌上有什么？”
他说完这句，大家忽然哄堂大笑。确实，桌上什么菜也没添，仍旧是当初上来的三个凉菜。那盘花生米被拨拉的像个作战军事沙盘。盘子周围摆了四五双筷子，像黑洞洞的枪口，专等着进攻。
幸好，还有罗冉买来的卤肉垫底。
张桥东一步跨到门口，冲梁丽喊：“说你多少次了，待朋友要像待我。” 梁丽应声而入，边笑边解释：“你们也不叫菜，谁知道你们这帮吃货爱弄啥。”其实刚接手的小饭馆，也真的没有什么好菜。但张桥东还是让厨师一下子弄了十来个小店比较拿得出手的菜。大家这才开始了正式的聊天程序。张桥东一下又拿来三瓶酒，咋咋呼呼地说：“四瓶酒，喝完走人。”大家面面相觑，没有推辞却都装孙子装软蛋。好像只要一上酒席，作为男人，你要不装，就是品行不端。
一次性酒杯被倒的满满，罗冉站起来，一声不吭懵着头喝完一整杯。大家一看这小子来猛招，也都站起来一饮而尽。叶超文挨个儿倒酒。在酒精的刺激下，大家的话逐渐多了起来。说起来，人也真奇怪，不喝酒时看似个个矜持、理智，而一旦有了点滴醉意，偏偏就会把最想隐瞒的事情说个底朝天。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大家并没有过多地说张桥东的曲折恋情，而是唏嘘不已地感慨离开火电厂的这十年间里，大家都干了什么，干过之后有什么看法。总结起来，无非三个字：胡折腾。
但这四个曾经的工友，却没有一个愿意服输的。正处在壮年时期的他们，像非洲草原上的公狮子，总觉得不从别人那里抢点什么，白白荒废了这岁月。大家一致觉得，只有继续折腾，才能有翻本的机会。
2、左躲右藏的两年
折腾需要劲儿。张桥东这两年的劲儿，全用在一个女人身上。这就又牵扯到认错人认对人的事情。
但张桥东和夏蓝玫认识，张桥东一直觉得是认对了人。
无论张桥东如何认识，但他的生活却因为认识夏蓝玫变得惊天动地、死去活来。
他刚刚从首都归来。去首都是因为刚刚读完了人生的重大情感读本。为了弥补对妻子的亏欠，他把前半年在首都打工挣来的九千块全部拿出来，带着梁丽游览了长城、十三陵、颐和园、故宫，总之能游的地方都游遍了，他才觉得像浑身出了一场透汗，彻底与往日决裂了。要是北京有十四陵，他肯定也会去的。决心很大。
此前的两年间，他苦苦挣扎在梁丽和另外的一个女人夏蓝玫之间。
而两年前，夏蓝玫第一次见到张桥东时，张桥东觉得，自己终于没白当一回男人，觉得自己体验到了人生的真谛，感觉体验到了人活着的全部意义，体验到了男人的尊严。搂住夏蓝玫时，他的心灵就一阵阵悸动，像摘到了带着花蕾的青苹果。苹果青不青他不管，但他觉得很青。红苹果是没办法和青苹果比的。梁丽就是红苹果。而且，这青苹果还带着花蕾。
但张桥东不知道，老实人是不该有情人的。因为，老实人最容易动真感情。
他反而觉得，梁丽这些年，太吵了，从来就没有给过自己呼吸的空间。每每和夏蓝玫面对面时，张桥东就这样想，一定要对夏蓝玫用全部的真心。
单身的夏蓝玫，骨子里透出的气质，像一株高贵的兰花，典型的知识女性装束。常穿铅笔裤、矮跟皮鞋、挺挺的胸、直直的腰。真头发永远如高档假发一样地飘逸。男人见了，多会心里养得麻辣。不是花椒的麻，也不说辣椒的辣，是姜一样的麻辣。她属于一看就知道很爱干净很秩序的女人。别的女人如果是横格稿纸，她就一定是方格稿纸，而且是带注音小格的那种。她在山南市地方史志办公室当一名普通的职员。工作很悠闲。
大学毕业后，本来是才女的夏蓝玫，原本特爱写作，但到了地方史志办公室后，整天和一帮没出息的老同志在一起，一点工作激情也没有。而且，单位的文字多是地方史志一类的熬瞌睡的资料，她就基本不怎么上班。一周差不多有五天不上班。能隔几天到单位见个面，就是大家的福气。美女就有这优势，也没人提意见。
第一次见张桥东，是在一次同学聚会上。那天，夏蓝玫穿了件淡紫色的长裙，一双布面白色高跟鞋，面部保养的吹弹可破，一头染色的浅黄头发。三十三了，看起来顶多二十三。聚会的女同学们，早白菜帮子一样，皮肤泛着菜色。
聚会没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三三两两地畅谈这么些年离开中学后的经历。一缕一缕的感叹气息，在房间里四处交错。同学聚会，就是编织感情蜘蛛网。
这时候，夏蓝玫袅袅婷婷地走过来，柔声地问张桥东：“桥东，你联系的那几个同学还来不来了？要不咱开始吧？”
她只是询问。但张桥东立时就拿起手机给那几个打电话，并且在电话里骂——再不来就别来了。你以为你是总统啊！然后他才回过头，郑重其事地对一直站在旁边等他回话的夏蓝玫说：“很快就到。已经在路上了，咱再等等。”
也许在外人看来，这只不过是同学之间的普通对话。可张桥东却瞬间神清气爽：美女夏蓝玫单单和自己说话，实在太有面子了。面子，在任何时候都很管用。
酒店房间高贵的缎面装饰，衬托着柔和的灯光，张桥东觉得：作为男人，自己还是有几分魅力的。
其实他心里也知道，读高中，他和夏蓝玫青春期闷骚时，就互相爱慕。而这次同学联谊会，也正是夏蓝玫和他负责组织的。
在此后的几天时间里，为了把同学聚会的通讯录制作好，张桥东和夏蓝玫先后联系了四五次。也正是在一个下午，两人谈论着高中青葱岁月里的难忘往事，不知不觉天就暗了下来。
天一暗，就容易出事。
张桥东送夏蓝玫回家的时候，夏蓝玫很“自然”地拉住张桥东的小指。其实两人都明白，这份看似自然的拉小指背后，是“小小的故意”，但都不说破。拉住手指后，夏蓝玫轻轻而清爽地问：“还记得我吗？”
平时颇能保持住自己的张桥东，就被这拉着的一根小指搞得瞬间血脉贲张，猛然把夏蓝玫揽入怀中，竟然忘我地亲吻起来。后来据夏蓝玫说，那种亲吻像海上掠过的龙卷风，把她的舌头都卷得折叠起来了。
夏蓝玫还说，我就是拉了你一下手指，你就那样了。真怕。
区区一个小指，就扰乱了张桥东的整个生活。
然后，夏蓝玫就一步步走进张桥东的生活。张桥东也深深地迷恋上了夏蓝玫。
恋爱了。33岁，张桥东恋爱了。
恋爱不是没老婆。也不是明恋爱。但真真切切的，张桥东，恋爱了。
至于为什么恋上她，他想不通。因为他和梁丽的夫妻感情很好，而且他也从没有想过解散家庭。感情这件事上，好多人都是这样，期望相遇偏偏错过，偶然邂逅却可以水乳交融、纠缠不清。也许，真正的感情就是这样的，如自然生长的丝瓜秧，想怎么长就怎么长。
实际上，张桥东自己没想明白的原因很简单：梁丽平时对他太严厉了。憋屈的感觉，始终充斥着张桥东的心灵。是夏蓝玫的突然出现，唤起了他心底里的一丝尊严感。当然，也因为夏蓝玫的美貌。女人的美貌是一把直插男人心窝的利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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