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作者 | 和光同尘 （原创作品 侵权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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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号楼还是刚建院时盖的小三层，现在要拆掉盖6层的新公寓楼，大家排队挑房搬家。
最后剩下三家，保卫部李科长、王干事和我家。房子只剩下58号楼三单元，这个单元的201住着一个疯子。三家人坐在一起愁眉苦脸地讨论。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才知道了这个疯女人的大概：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医生爱上一个英俊的男演员，婚后生了一个女婴没满月，演员就失踪了，传说是跟一个女孩跑了。女医生带着孩子等着丈夫，一等就是8年。只到政委的老婆死了，女人才又焕发了光彩。有的人说是女的一相情愿，有的说是政委关心医生。政委输液医生搬个凳子坐床边陪着，情意缠绵。可是突然，政委和一个更小更高更漂亮的女孩结婚了。那边结着婚，这边就疯了。从此就黑天白夜地到处跑，骂着政委，骂着丈夫，一骂十来年。婆婆是有名大医院的院长，接走了孙女，现在已经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了。她疯时不到团职，现在住的房子是抢来的。她在院子里转，看到这一家装修得好，要住，政委发话，给她了。
李科长最后说，没事，想办法把她送进精神病院去。他挑了疯子楼上的301，王干事挑了疯子的对面202。我们尽量躲远一点，挑了401。
有保卫部的住在一起，心多少踏实了些。师傅来装修，我提前告诉他们：这个楼洞里住着一个衣着整洁骂人的女疯子，要小心。后来师傅说来过一个女的，在门口骂了一会儿。见我们拿着工具出来就急忙走了。我每次过来都没有见到。
刚搬家过来，在楼道碰到一个脸白白的，大眼睛，棕黄头发的女人，浅豆绿色小西服、米黄衬衣、黑裤子、黑皮鞋、黑色挎包。干净整洁利落。我以为是正常邻居，赶紧打招呼：
“出去了？”
“哦，我去门诊部上班去了。刚下班，搬来住了？”
“嗯。”
“我马上也要搬家了，搬到李家花园。李家花园你知道不？里面都是别墅，将军楼！”
这时她走到201门口开了门进去了。我就很纳闷，看着像正常人，又不正常。
后来才知道，所谓上班就是到门诊部每个科室门口望一望，同事们各忙各的，没人理她。她就下来在大厅骂一会儿，就下班了。
她还想着自己马上要嫁给政委，住将军楼呢。不知她知不知道政委查出肝癌晚期，没治，出去旅行一圈，已经抛下他的小媳妇去世了。
这里的老住户告诉我们，她不敢打人，只是骂，别理她就行。好在我家儿子虽只上初中，已有一米七五的个子。而且少年气盛，一点也不畏惧。
“我见过她，我瞪一眼，她就吓跑了。”
半夜里，骂声传来了，北窗骂一会儿，骂完关上窗户，又到南窗骂。然后好像下楼去了，又像绕着整个楼转圈骂着，骂着政委的名，丈夫的名，一会儿远，一会儿近。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部凄凉的电影《半夜歌声》。
好在事先把儿子的窗户，双层玻璃窗外又加了双层密封的玻璃窗。不至于惊醒孩子。
我和爱人相视苦笑，爱人说：“骂骂好，锻炼身体。”
李科长，王干事家相继搬来，李科长家儿子俩岁，王干事家儿子五岁。我说三更半夜的，别吓到孩子。李科长和王干事说，他敢，打不死她。
半夜骂声按时开始。只听咚咚的敲门声。李科长喊她的名字：
“郑月华，你给我安生点，不然对你不客气了！”
疯子哪里会害怕。
“我家的是将军，大区级，知道不知道，你个小小的团级也敢来我面前威风，哼！”
对门王干事也出来助阵，手里拿着手铐，一脚踹开了疯子的门。俩人把疯子拷到床头上，疯子老实了，过一会儿他们就又去把她放了。
可是第二天，疯子像是更兴奋了。半夜拿了棍子，剪刀。整个楼道的网线，电话线都剪断，拉乱了。而且还用棍子敲着楼梯扶手骂。
我们三家女人去到保卫部，请求把疯子送到精神病医院。部长说没用，送过，她是医生，什么都懂，给人家说自己没事，就回来了。倒是联系了联通公司和通信部，派了兵看着把网线和电话线都接好了。
可是没有三两天，就又被疯子扯断了。接了三次，联通公司不干了。接一次光纤要花费两千多，费用没地方出。
再找保卫部，保卫部说得找卫生部。到卫生部长办公室诉苦，部长说：
“你们不用说，这么多年了，我们都知道，送精神病院得有家属签字。我们正在找她女儿，你们先回去。”
楼道里一片狼藉，事情就这么你推我我推你地拖着。我看着想，疯子为什么，不拉相邻的电线呢？我都分不清，她倒分得那么清，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
开党代会时，202的嫂子找来了院长值班表，国家会议期间，所有报案都得处理。我们就等正院长值班时打电话哭诉和疯子住在一起的悲惨：小孩子夜里被吓醒，大孩子作业没法做，因为都是网上布置作业……
马上联通公司的，通信连的，保卫部的就来了。院里给联通三万元，粗铁管子装着光纤和电话线，从地下直通到了每一家。
疯子仍然骂着，我们已无力再管她。
一天她走到相邻楼下，一楼的一个老太太开着窗户在做饭，疯子隔窗骂人家。老太太哥哥是司令，才不受她的气，和她对骂起来。疯子捡块砖砸了过去，砸破了玻璃。
我回来看见楼下停着装了防护栏的车，201门口站了全副武装的兵。军医给疯子打了安定针，她被送进精神病院了。已有暴力倾向，她再也出不来了。
疯子漂亮、时尚、天天带着大大耳机的女儿，把201重新装修了一遍，回来住了。她从不和我们说话。有时带回好多人来开party，不知她有没有去看过她的疯妈妈。
和光同尘 实名张俊芳，北京青龙桥警务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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