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就打算写一篇关于母亲的文章，可愧于笔拙，迟迟未敢动笔。
是夜，凌晨两点从睡梦中醒来，听到窗外传来“沙沙”的雨声，像极了扫地的声音，于是又想起了母亲。
对母亲最熟悉又深刻的记忆，就是深秋或寒冬的早晨，她一边用行灶烧饭，一边在院子里扫地。那时的风很冷，雪很大，但那种宁静的家的感觉，至今想起来，还是很温暖，很踏实。
母亲是不识字的。关于这一点，我从来不曾讳言，也没有因此而产生在别人面前矮半截的自卑，我甚至为母亲感到骄傲！一个不识字的农民，却培养出了全村第一和第二个大学生（现在的我如此平庸，实在愧对母亲），这难道不值得自豪和骄傲吗？由于不识字，用母亲的话就是 “两眼一抹黑”，对于村里下发的方针政策、布告、通知等，除非是大喇叭广播出来，否则只能听别人念，接收个信件什么的也只能找人帮忙，干着急没办法，深受了没有文化的苦楚。于是，就把希望寄托在我们身上，一心让我们读书，并保证说只要我们有能耐有出息，就算砸锅卖铁也会一直供下去。每次听到母亲说这话的时候，我都能体会这话语中透露出的苦涩艰难以及由此产生的殷切希望。于是便下定决心一定要读出个光明未来，所以我从小到大，成绩虽不能做到最拔尖儿，但总算是优秀里面的那一个。
母亲没有多少文化，自然不懂得用科学的方法教育子女，但她懂得做人的大道。上世纪90年代初，改革开放的那一缕春风虽然已吹拂了十多年，但中国的农村特别是中西部地区广大农村普遍还被贫穷笼罩着，吃饱当然已不成问题，但若说吃的有质量，比如说顿顿见肉，那还远远达不到。每次做点好吃的，母亲是断不会沾口的，第一碗定是端给年迈体弱的爷爷，剩下的再给我们几个平分。
然而，接下来总会出现如下“混乱”场景：母亲为了让爷爷安心地吃，总是提前把我们哄出去玩耍，而爷爷为了把那点好东西让给孙儿们吃于是四处寻找，因找不到我们对母亲大发雷霆，而随之回来的我们又会因为母亲不沾口也一致“绝食”，非得她象征性地尝上一口后才开始大快朵颐。此时的母亲，看着狼吞虎咽的我们，眼神里大概除了心酸，更多的还是欣慰吧。正因为母亲许多类似这样的言传身教，才让我在此后漫长岁月的浸染中，始终没有变得让他人太过讨厌，这都要感谢我的母亲。
因为母亲的坚持和巨大付出，此后几年，我们几个都相继考上大学离家而去，这对于一个农民家庭来说，既是一种荣耀，同时又是一种灾难。为了那高昂的学费，年近半百的父亲依旧要背上简单的行李外出打工；而母亲要在原本就已经很节俭的基础上，再尽可能地节约一切不必要的开支，以此来供养给他们带来巨大骄傲的公家人。至于让一个孩子辍学的这种想法，他们压根就没有考虑过，而我自己，更是连主动提出来的勇气都没有。我真的很自私，我承认。
由于天各一方，平日里，全家人相互之间都只能靠固定电话联系。我们几个商量决定：每周每人给母亲打个电话，并且打电话的时间都要均匀地错开。然而母亲不乐意了，觉得没事儿打这么频繁，太浪费电话费。最后还是母亲想出一记“妙招”：如果没什么事情，我们打过去后，母亲就挂掉，然后再打回我们这边来，这就表示一切无恙，我们再挂断。大家都很赞成。于是，我总会抽空就把电话拨到母亲那边，然后等着挂断，在等着母亲打过来，然后我再挂断。每每重复这个过程，我的心里总是很温暖。我想母亲也是吧！
由于过度劳累，再加上年龄的不断增长，母亲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以致出现过两次昏迷的状况。但好在那两次情况发生时，全家人都在，才算是化险为夷。于是我们都竭力劝说她一定要注意身体，并给她多次陈述其中的利害关系。但我们都知道，依照母亲的性格，让她改变大半辈子养成的忙碌状态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于是便通过亲戚们的帮助，让母亲和父亲到了一起，以便相互有个照应，她干着一份很轻松的工作，拿着生平第一份工资。母亲看起来是很满足的样子。
大三那年寒假回家，母亲炫耀似的向我们举起左手，向我们展示她手上的一枚“戒指”，并且强调说这是结婚以来得到的第一枚戒指。母亲笑得很幸福。其实，那只是一个商场搞活动赠送给顾客的一种仿制品，根本就不值什么钱，母亲自己也知道的。可当父亲笨拙地给她戴到手上的时候，母亲还是羞红了脸。
有一年母亲生日，生日的前一天，我打电话给父亲讲，虽然我们都不在身边，至少做点好吃的，给母亲庆贺一下。这时母亲接过话筒告诉我：父亲已经买了肉，准备给她包饺子。电话里传过来的还是一种满足的幸福感。我说好，祝母亲生日快乐后，挂断了电话。
然后，我泪流满面。
苦难和心酸在一家人共同努力下终于渐渐远去，一切变得越来越好。如今，母亲和父亲在京城帮哥嫂照看年幼的孩子，含饴弄孙，尽管辛苦，毕竟是天伦之乐。唯一的遗憾就是回老家的机会越来越少。我梦里曾经无数次回到那个简陋却温暖的庭院：参差的石头墙上爬满了丝瓜的枝蔓和怒放的喇叭花，门前的水泥小巷被常年的雨水冲刷得有些坑洼，推开那两扇斑驳且四处开裂的木门，我看见迎上来的母亲脸上又多了些皱纹，头发比以前更加枯槁，却依旧灿然地笑着，那笑容能洗涤我在尘世经历的所有疲累，陶醉我所有的梦乡。
曾经年少爱做梦，往往做事不切实际，不考虑后果，难免让母亲担心受怕，直至自己也有了孩子，当了父亲，才真正理解了母亲。于是，我决心朝九晚五，认真工作，早睡早起，作息规律，有规划有书有音乐，不再奢望仗剑走天涯，不再以梦为马，坦然承认所有的不羁都已过去，都将随着公交车周而复始的轮回被淹没，做一个世俗而不庸俗的普通人。
祝我的老母亲永远健康，快乐！！
元成均 芝兰园签约作者林州市桂林镇人，现居山东潍坊，自幼爱好写作，曾在潍坊日报、奎文新闻及山东建设报发表新闻及文学作品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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