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作者 | 赤耳 （原创作品 侵权必究）
嘿，老头儿！
那一天，人潮涌动，学校门口总能看到你的身影。
那一天，夕阳西下，村子路边总能看到你的背影。
那一天，乌雀栖树，柏下坟头却再也听不真切你的声音。
嘿，老头儿，我想你了啊！
老头儿是个平凡人，一辈子不曾干过什么大事儿，六几年做过林州一中的学生，七几年做过乡村老师，八几年做过乡镇干部，九几年做了胃癌手术，两千年后退休养老。他是老师、是干部、是父亲更是爷爷。若说他一生做的最好的一个角色，定然是爷爷——没有疑问。
农村的冬天有多冷，农村的冬天就有多暖。一年四季无论寒暑，老头儿总是家里起的最早的一个，他穿上破旧的衣服，披上厚重的大氅，提起枝丫稀疏的扫把，把院子打扫的一片叶子都看不到。这个时候老婆儿也把饭做好了，孙子也睡醒了。他把饭端到孙子床前，陪孙子一起吃完饭。大概到了孙子起床的时候了，他把孙子的棉裤、棉衣放到煤火上烤得暖暖的，然后再让孙子穿上。
天越来越冷，年味儿越来越足，家里的人越来越多，大儿家的两个孙女也回来过年了。那个时候流行穿小皮鞋，年三十的晚上他认认真真的把全家的皮鞋摆成一排，然后擦个干净，这个时候你又如何能想出来他是一家之主？老头儿一辈子在家里从未吵过儿子，更从未吵过孙女孙子。他口袋来从来带的没有超过五块钱，更没有穿过几件新衣服。记得老婆儿说八几年的时候，老家盖了房子，到了年底领了几百块，把欠的债还完，只剩五元钱过年。穿的袜子破了不知道几个洞，不知道补了几个洞。他幽默的说道：“你说我劳动了一年，就穿不上一个新袜子？”老头儿就是这样，一辈子勤勤恳恳，一辈子吃苦耐劳。退休以后明明可以安享晚年，儿孙绕膝，却还要种几块儿地，养几只鸡。
2013年是老头儿做完胃癌手术的第20个年头，当年他切除了三分之二的胃，医生说如果控制的好，还能活个十年，可是老头儿不信命，他做手术前一天晚上还在楼道偷吸烟，做完手术的20多个年头，从未碰过烟。可是最近他的身体出了一点毛病。肠子疼得厉害，一开始有点便血，后来大口地吐血。儿子们要带他去安阳的医院看看，他轻声说：“再观察观察。”最后他还是没有拗过孝顺的儿子们。医院的医生说：“老大爷，你真的是英雄，肠子都烂了那么长，竟然从来没有喊过一声疼。”确是如此，老头儿难受以来，他从未说过一生疼。病情有所好转，可是老头儿的身体确实变差了很多，他不再读书了，不再回老家扫院子了，也不再多说话了。后来老婆儿说过，那时候老头说过，我知道快不行了，我知道咱家的农药、老鼠药在哪里，有时候真不想受这个罪了，可是不能啊，咱不能给孩子们留个不好的名声，不能让村子里人说他爹喝农药走了。
2014年，对很多人来说，很平常，对这家人来说，却很不一般。一直担心的二儿子，生意做的越来越好，大孙女考上了医院的医生，二孙女，孙子也领到了大学的通知书，外甥也有了正式的工作，他躺在病床上有点欣慰。逐渐模糊的双眼不知道是否看得清通知书上的文字。老婆儿问他：“你还认得我不？”他回道：“该不认识哩，老伙计了。”
写到这里我双眼有点模糊了。他又说道：“咱回家了吧，医院住了两三个月了，现在孩子们都在这儿了，叶落归根，我不想在这里走。”大儿子出了门问医生，医生说：“现在血压低的很，真的不行了，差不多了。”
那个暑假天气很热，那个暑假真的很冷。回去的时候，儿子们带了氧气罐，带了血浆，白蛋白，脂肪乳，带了医院里所有的东西，想着还能支撑一段时间。老头儿知道，到家了，该走了。大概是凌晨一两点，孙子，孙女，儿子，女儿，都坐在他的床头，他走了。嘴角还有一点点没有擦干的血迹。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又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白事儿办的还算风光，村委去家里找了大儿子，说要给老头儿开个悼念会，最后出殡的那天，村里的喇叭念出来那一份悼念词，这大概是从有这个村子以来，独一份的。一切都结束了，老头儿在坟堆里面，子女们在坟堆外边。二儿子和孙子整个几天没有哭过。二儿子媳妇儿问：“你怎么没有哭？”二儿子说：“不知道怎么哭，我觉得爹还在身边啊。”白事儿结束了，所有的人都走了，孙子一个人找了个角落哭了一上午。他哭的是那个赶集在学校门口等他的老头儿，哭的是那个教他化学公式的老头儿，哭的是那个给他端饭暖衣的老头儿。
2015年冬天，一家人又去给他上坟，孙子写了一首诗，一切好像变了，一切又好像没有变，他好像还是在身边。
祭祖
叶枯山荒唯有柏，残阳似火余辉尽。
脚踏肠道上坟去，山空坟静思故音。
一新坟两声炮响，三青香四魂轻吟。
一把青火钱俱灰，五张白纸百两银。
2018年，以前的老家小院儿，如今只有老婆儿一个人住，儿女们叫她来县里一起住，她却倔的很，就要守着那个老家小院儿，只等得过年几天才来县里。儿辈，孙辈们差不多一周回去一次。有时候坐在院子里，觉得少了点什么，大概是少了那个扫院的老人，大概是少了那个擦鞋的老人，大概是少了那个平凡的老头儿。
嘿，老头儿，我想你了啊！爷爷，我真的想你了。又到年末，又该祭祖，又是那个少了你一起贴对子的年。
赤耳 文学热衷者。毕业后四处奔走，只为安抚一颗奋斗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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