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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吕志勇丨1991年6月6日下午3点

原创首发】作者 | 吕志勇(原创作品  侵权必究)

两点开始,他已经坐卧不安。从屋里出来,走到街门口,吸了两根烟,看看表,才过了十分钟。墙根有个蚂蚁窝,他蹲下来,仔细查着:一,二,三……本来想着能查到100的,查了不到十只蚂蚁,就烦了。站起身来,朝胡同南北望了望,中午的农村空无一人。耐着性子又蹲下来,他开始给蚂蚁画圈儿,圈进去五只蚂蚁,有两只眼看出圈儿了,他用树枝把蚂蚁赶回圈儿去,一遍又一遍。赶了五遍,倔强的蚂蚁非要出圈儿,他恼了,一下把五只蚂蚁都泯死了,索性连旁边的蚂蚁窝也一脚踹了,拧着脚尖,使劲儿踩瓷实。

站起身来,嘴里嘟囔着:“该来了,差不多了。”慵懒地走回家。

走到西屋,又不甘心,返回来把门开开。走进院子里十来步,又觉得不妥,再折回来悄悄关上门。轻轻地关门,生怕惊动堂屋里休息的爹娘。

他狡黠地笑了一下,怕父母说自己没出息。

是的,她下午要来!

亲戚捎信儿时,他尽管没有问,是和谁一起来,但其实都听得一清二楚:她今天休假,在家两天。

还想仔细听,娘已经把他支开了。他特别想听,却再也没有这福气了。

平日里,已经盼了半年了,好不容易等到她要来的信息,可娘却霸道地独自享用“太后消息”了,让他去给捎信人倒水。

两点半,他走到门口去听,贴着门板听,有沙沙声,有嗡嗡声……没有来。两点四十五了,还没来。

坐回屋里,他开始嘀咕:不会不来了吧?


马上就自己否定自己:不会不会,说好了的。她就不想见我呀!都是活人!

马上就三点了,他抬起手腕,看着电子表,心开始腾腾起来,嘴片开始发黏,双腿不住地抖动。这一刻,听着并无声息的电子表,他却能感受到分针和秒针“滴答滴答”的声音。

走到院子里,听见爹娘发出香甜的鼾声。尤其是第一次注意到,娘竟然也打呼噜!听他们睡的这么香质量这么高,心里竟然有了一丝埋怨:真沉气!未来的儿媳妇就要来了,也不准备准备,还睡!

值班的太阳无情地炙烤着地面,北墙根的土地面上升腾着一片忽忽悠悠的热雾,知了在不停地“吱吱”地叫……叫你娘的头!

他又想去门边看,又怕忽然遇到她,心慌,口干,伸出舌头舔了舔嘴片儿,眉头开始皱起来。心里嘀咕:差不多了,姑娘家,真是没有爷们儿利索、守时。

无可奈何,无可奈何,只好退回西屋,坐在皮沙发上苦等。

真是煎熬,一分钟都不能等了。

站起来,走了两步,忽然开始模拟她的模样:大眼睛忽闪忽闪,鼻子通丝直缕,牙小而碎,瘦丝丝的身材,屁股不大……想着想着,忽然脸红起来,想到了胸,遗憾地摇了摇头,但随即又摇头否定了刚才的摇头。“有的,有!”他肯定地说了一句。

猛然听得街门“吱”地发出轻微的一声响,他直直地从玻璃往外瞧,影壁如黑大汉,挡住了视线,急忙出屋,小跑了三步,又陡然慢下来,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慢腾腾”走——门竟然没有开!


有些恼了,觉得自己有点贱,但还是不甘心地来到过道。一拉门,差点头碰头,他一下叉腿骑在自行车前轱辘上——她正搬着自行车上台阶。

他躲,她也躲,左右尴尬了几次,双方都红了脸,他说:“叫我来!

一下接过自行车,掂得轱辘离了地面,很男人地把她引进了院子。

本来这是难得的二人密会时机,可他已经彻底乱了阵脚,三步并作两步,边走边朝堂屋喊:“娘,娘!”声音不大,但很急,像100响的小火鞭。

爹娘都惊醒了。在他的催促下,娘顾不上揉眼睛,趿拉着凉鞋快步出屋,大声而热情地高喊:“霞,霞,快进来。”他提醒娘:“小点声。”娘大大咧咧地说:“知道了,怕啥!

十八岁的姑娘霞被娘热情地牵着手坐下,爹已经利落地穿戴整齐了,直溜溜地坐在炕沿上,满脸堆笑地点头,拘谨地双腿摽着。

好在娘是个老手,三两句话就把尴尬气氛调整顺溜了。他已经把茶水端上来了,扭头又去厨房洗苹果。

娘拿起一个苹果,递给霞。霞说:“婶子,不渴。

“吃吧,国光的,甜捏捏的,水儿也多。”娘热情地介绍。

霞拗不过娘,就接过苹果。

然后啊,然后啊,娘就开始了纵横捭阖的演说。演说之前,娘没忘记叮嘱一声:“去,关上街门!

1991年的农村,好消息是不能过度提前传播的。说不提前传播也不准确,霞第一次来时,娘提前三天就把消息散出去了。霞来的那天,邻居的婶子大娘们已经把她看了个透,个个妇女都是装作无意识闯进来的,然后说不了几句话,就开始直截了当、毫不掩饰地盯着霞的脸看,然后,匆忙而去,然后,又一拨妇女前来用眼神“把关”。


娘说:“别瞧俺家亮不肯说,其实他心可不赖。脑筋好着呢。上学的时候,年年得奖……”他在边上,忸怩着站一会儿坐一会儿,脸上笑成一朵花,心里愁成一摊泥:娘啊娘,你少说两句吧。

娘可不能放过这个展示口才的良机,前三十年后五十年地攀谈起来……

他暗暗焦急,心里已经是跪在菩萨面前拜佛的模样,求娘给他剩点时间。

终于,一个小时后,娘长长出了一口气,“忽然惊醒”一样,说:“瞧我,光顾自己叨叨,你俩去西屋坐会儿吧。

特赦令一下,他像个引路的奴才,前头走,霞顺着他的脚步,头也不抬,来到西屋。

关上门,他憨憨地笑笑,说:“我去端水。

到堂屋端水,娘点着他脑门交待:“你呀,就不知道拿上苹果。

进西屋,他不看后面的门,“无意识”地关紧门,两个人“套”在两个皮沙发上。毒辣辣的太阳没眼色地射进来,射到床上,“火车道”粗布床单闪着亮光。射到她头顶,她的头发和半个脸,抹上一层金黄的“鸡蛋”膏。

他没话找话:“骑车真快啊。

她答:“我骑车不在行,平时骑的少。”说完这句,觉得丢人了,连骑车都不会,马上又说,“俺在外面就不骑车。”掩饰并不是不会骑,是锻炼少。

他手心出汗了,端起暖壶,给她倒水,她忙来接,两只手一不小心碰到了,她“哧溜”抽回去,他觉得一条蛇顺着手臂爬了上来,冰凉冰凉,刚爬到胸口处,突然咬了他一口,血流出来,成了热的,喉咙里顿时一涌一涌,发痒发咸,紧接着一股电流传遍全身,手软得差点扔掉暖壶……这真是管用!

管用啊!从来也没有过的感觉!十八年来,第一次体验这种酥、麻、痒夹着些微疼的感觉,感觉人生太美好了。

扭脸看去,霞的脸蛋也红扑扑的。左眼长长的睫毛动了一下,似乎是递了一个眼色,他心中快速盘算:这是要干啥?

他却第一眼就把目光投向了床:不要脸,流氓!他骂自己。

是眼拽着自己看的,怨眼!不怨自己!

院子里,午休结束的小黄狗,此时突然“汪汪”地叫起来,他可找到借口了,说:“我去给小黄喂点东西。


一出门,狠狠地抬手擦了一把汗,顺手擦到裤子上。找到中午的剩饭,给小黄舀了几勺,呵斥两句:“别叫了。

重新收拾心情往西屋走时,看见娘从堂屋的窗户里对自己指指点点,他赶紧窜回西屋,“哧”地一声,拉上红窗帘。

心终于不腾腾了。

再坐下来,开始东一句西一句扯闲篇。

“你出学也太早了。”他说。

“后来三妞、幸英都不上了,俺也就不上了。”她答。

“俺小时候,没少去你家那儿山上掀蝎子。”他说。

“俺都还捋过酸枣核呢。”她答。

小黄又“汪汪”叫了,真烦人!

不搭理它。

小黄还“汪汪”叫。

走出去,小黄正和母鸡缠斗,耍!

他气得一脚踢飞老母鸡,又一脚踢在小黄身上,吓唬道:“再叫,杀了你,吃狗肉。

小黄不叫了。

母鸡腾腾着翅膀在院子里到处飞。

好不容易撵走母鸡。

进屋,继续交流。

“俺哥以前跟你们那的人,在水库边石头开战呢。”他说。

“那都是你们男孩家耍的,俺一出学就去太原工地了。”她答。

“太原?我也想出去呢。城市里真好。”他说。

“城里人时光真好。不愁吃不愁穿,女的都穿着高跟鞋。不过叫俺瞧,跟咱也没啥两样儿。还不是因为他们是长期工。”她答。

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对话上,心里惦记着:今天下午得做点啥。

小黄又“汪汪”叫。他真起了杀心。

来到院子里,拿起棍子,正要下毒手。娘出面了:“不会解开它呀,打死它你就好过了?

放狗出门,再进屋。

继续谈。

按照他的想象,两个人总得弄点啥,可又把握不准,弄点啥合适。每当一想到要弄点啥,虽然他并没有扭头,可眼神总会自觉不自觉地看看床。尽管他知道,那“地方”很遥远,却忍不住会想。

不知不觉,他就开始将手来回动着,摸摸沙发扶手,摸摸自己的膝盖,实在忍不住,就点一支烟。

她的手也在抠沙发扶手。

他想阻拦,别抠破了,又说不出口。

窗台上,放了一瓶“鸵鸟牌”蓝黑墨水,不因为啥,他忽然看了一眼这墨水瓶。她也将目光投向墨水瓶:“你还写东西啊?

“记工。


她随手拿起墨水瓶放在沙发扶手上,他心里惦记事,总觉得自己要主动一点。找不到突破口,就不知不觉地伸手拿过来墨水瓶,站起身来,正好站在她面前。

他看见了,看见了!她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关闭时,似乎眼睑没有加润滑油一般,关的很慢。

闭上眼,该如何了?当然是亲嘴!

他往前试探一下,蓦地感觉脸发烫,呼吸急促,心口眼儿腾腾,燃起一团火,粗重的气息快把自己憋死了。手颤抖起来,帕金森一样地颤抖。腿也抖起来了,感觉想尿……

他急忙把瓶子放到茶几上。

她睁开眼,右手在空中胡乱抓挠了一下,又靠在沙发上。羞红的脸蛋上,带着几分遗憾和仓促。

他推开门,到厕所里急速撒尿,脑子里转来转去:他明白,闭眼是什么意思。也知道她准备好了,不会恼。可就是下不了手,又气又急,狠狠地朝自己胸脯捣了两拳。

暗暗告诫自己:有门!要弄成!

可有个声音仿佛在吓唬他:万一弄成了,下一步呢?

他愣了愣,笑一下,管他呢!

再进屋,重新坐下,他从容多了,递给她一瓣苹果,笑着说:“这国光苹果……”说了半截,停住了,他的眼里已经射出灼热的火焰,将她融化。

她低下头,从“色狼”的眼神里感受即将到来的幸福。人生的第一次,就要开启,她的胸脯开始起伏……

“国光,国光……”他喃喃着,凑了过去,一下坐到了她这个沙发扶手上,轻轻地撩起她的秀发……

1991年6月6日的下午3点,一幕美好的剧目开启。

 ——  The  End——

吕志勇   笔名大爱无痕。先秦史学者,70后畅销书作家。创作至今已在《北京文学》《啄木鸟》等报刊发表文字400余万。作品屡被《读者》《特别关注》《青年文摘》等转载。已出版长篇《凤舞未央吕雉传》(四部)《曝光》《商场无兄弟》《忠臣硕鼠和珅》《勤勉的昏君崇祯》《仁慈的暴君朱棣》等十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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