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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域文化】 郭才书丨北大门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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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门记忆
□  郭才书 / 文

北大门是我村的北“城门”,是一个有点年头的建筑。

打我记事起,就只见过北大门,没有见过南大门,也没有见过东大门和西大门。后来听老人讲,村里没有东大门,也没有西大门。村子东边的石岸上,筑起的是长长的土坯墙;村西是一家接一家的西屋后墙和堂屋西山墙;村南边的洹河北岸上,也筑有长长的土坯墙,在土坯墙的西头、村的西南角是南大门,不过不叫“南大门”,因为有三道券,所以叫“三券门”。

北大门是土木石结构,门框和两扇门我没有见过。土坯墙有一二尺厚,墙皮原来是红麦秸泥,白麦秸泥是后来抹上的,因为时代久远,风吹雨淋,很多地方已经脱皮掉落,像一位饱经沧桑、斑痕密布的老人的脸;券门门垛内东西两侧中间,各有一块青石嵌在土坯墙里,凿有胳膊粗的圆形孔洞。孔洞很深,方便穿插“顶门杠”;券门底下是一整块长条石门墩,门墩上的“海窝”被门枢(攒)磨得光滑发亮;大门的顶部横亘着三根不算粗的木檩条,檩条上面密密麻麻排着弯弯曲曲的杂木椽子,椽子上面是一层红泥巴,泥巴上面是捶过的煤渣灰顶。

北大门西边连着我家堂屋。堂屋东头两间是二大爷家房子,我三哥一家就住在这里。外间是木楼,檩条和楼板的木头都是煤灰色的,像涂了一层不发亮的沥青油。楼口处放了一架很厚重的梯子,木头也是煤灰色的。


顺着梯子上了木楼,踩着楼板往东南走,墙角离楼面不到一米高的地方有一个通往北大门上的小门,木楼这边有一架一米来长的小木上两步台阶猫着身子就上了北大门顶上,这就是大人们常说的“炮楼”。炮楼的南墙和北墙中间位置对应着有两个方孔,不知是炮眼还是瞭望孔,听娘说炮楼上面原来有一架抬炮。炮楼顶部中央靠东位置有个一米见方的缺口,上面三面围墙,留下一面来采光和通风透气,围墙上面封了顶,透光的这面出了挑檐。

北大门东边连着我三爷家。炮楼里面朝东也有一个门口,被用土坯垒上了。因为不通,我也没能过去,不知道那边可有木楼。

北大门是这一片儿住户的饭市。一年四季,早中晚三顿饭,人们都会不约而同地端着碗来这里扎堆吃饭。吃的饭都一样好歹,也就没有谁看不起谁家,或者谁羡慕谁家。滚饭烫不住那张想说话的嘴,人们边吃边聊,好不热闹!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和邻居小伙伴在二爷家房子后面发现了一条死蛇,我脑筋一激灵,出了一个馊主意:“咱把这条蛇放到北大门吧,中午吃饭的时候吓大人们一跳。”他说:“你去岸下把蛇扔上来,我把它提到北大门。”结果我扔上来后,他不敢抓蛇,无奈之下还是我提着蛇尾巴扔到了北大门里。

中午吃饭时分,人们端着碗陆陆续续走过来,看见死蛇,都吓得纷纷离开,嘴里还不住地骂着,后来还是经常抓蛇的买成哥把死蛇扔到了玉米地里。

我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我有胆把蛇提过来,却没胆把蛇扔回去,以至于后来看见了蛇都浑身长毛、后背发凉,感觉瘆得慌。

北大门建于哪一年已无从考证,但一定是在兵荒马乱的年代,一定是在响马横行的时代。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举全村之力把北大门、三券门和长墙修建成“铜墙铁壁”,不仅仅是为了御响马于“城墙”之外,保护全村人的身家性命,更是把它当成了全村人心中的保护神,祈求保佑每家每户平平安安。

不知道自从有了北大门、三券门和防护墙以后,村里其他人家是否得以安宁,反正北大门西边的我家和东边的三爷家总有事情发生,而且最和女人有关。

三爷有三个儿子。大大爷23岁的时候,因为被别人诬赖说偷了他家粮食,本是斗筲之人的他肝胆欲碎,由此气急攻心、七窍生烟,不久撇下年轻的妻子、6岁的女儿和4岁的儿子,吐血而死。一年以后,大娘狠心带着女儿改嫁,只留下我哥和爷爷奶奶、两个叔叔苦苦相依。

那时候二叔和三叔也还是十几岁的孩子。

后来,三爷和三奶相继离世,二叔和三叔也长大成人。二叔跟着别人去南方修铁路,好多人因为受不了那个罪、吃不了那份苦纷纷逃离。老实巴交的二叔不敢跑,咬牙坚持了下来,没想到歪打正着、时来运转,竟然成了正式铁路工人,但因为长得瘦黑矮小,婚姻大事一直没有着落。

二叔不在家,三叔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三叔比二叔高大帅气,肤色也白,看中三叔的女人不少,可三叔就是不吐口,总说“二哥不娶上媳妇我就不娶”,后来三叔张罗着给二叔娶了媳妇。说媒的上门来了,三叔又说:“大哥没了,我得先给侄儿娶了媳妇再考虑自己,不然对不起大哥在天之灵。”

还是三叔走街串村求媒人,咬牙挺胸办了一场喜事,把侄儿媳妇迎进了门。

二叔、侄儿娶了媳妇,三叔却把自己的婚姻大事给耽搁了,最后,找了一个并不称心如意的女人凑合着过生活,这个女人就是我的“聋婶”。聋婶不光是聋,嘴里还经常语无伦次地嘟囔着,见谁就去和谁“咬耳朵”,说的也是汉语,不过就是听不懂。

三叔倒是给每个男人都娶了一个女人,可是不安宁的日子从此开始了。家里多了外姓女人,就像侵略者到了掠夺地进行殖民统治:枕边一番洗脑,如同推行殖民教育。20多年的骨肉兄弟、血脉叔侄抵不过一夜枕边风,转眼反目成仇,谁家也不甘示弱,媳妇都去娘家搬来救兵,双方乃至三方常常大打出手,打得头破血流,险些要了人命,然后各自把伤者放进簸箩,四个男人抬着簸箩飞也似地送往公社医院抢救。

不知后来三家怎么达成一致意见,好端端的一个四合院,拉了一面“丁”字墙,一分为三。东院的二叔家新建了一个茅房,西院的大哥家重开了一个门,吃亏的还是堂屋的三叔,在堂屋东头不宽的院子里打了一个茅坑,又在院子西头扒了一个门。

即便如此,仍免不了有零星“战争”发生,伴随着骂声,时不时会有半截砖块或者瓦片撂过墙头,直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一家一院,分门别户,离得远了,才算消停。

我老爷爷那一代,家里开有染坊,是专给人家染布的。生意应该还算可以,但也有欠账不还、或者无钱还账的人家,老爷爷便去讨“黄账”,看见人家家里值钱的东西就抵账拿回来。我小时候见堂屋的桌子上放有一对罈瓶,里面插着鸡毛掸子,娘说那是老爷爷抵账要回来的。后来街上收古董的看了后说,这是明清时期的瓷器,只是罈瓶有了残缺,人家压得价格很低,没有卖出去。

名声传出去了,自然有人惦记。有一天家里来了两三个响马。说是响马,其实就是邻村几个游手好闲不干正事的人,搁现在说就是村里的小混混。不过人家手里的枪可是真家伙,他们抢了东西扭头就走。人家前脚大步走,后面老奶一双小脚一溜小跑跟着撵,因为认识,所以老奶也不害怕,一边撵一边骂。也许是骂恼了人家,人家转身抬手一枪,老奶便倒在了离家门口百十米远的血泊中,一命呜呼!
老实本分、胆小怕事的老爷爷,没敢声张,急匆匆地安葬了老奶。

在我六七岁的时候,有两件大事发生。先是我大姐在“农业学大寨”的运动中,参加深翻土地劳动,意外被装满土的平车辕杆撞到4米来高的岸下,造成了腰部和腿部严重骨折,到安阳十三医院住院手术治疗,后来又到鹤壁人民医院接受二次手术。

我清楚地记得,出事的那一天,娘和二大娘在前面走,我后脚跟着,去大姐摔下去的地方焚香烧纸,给姐祷告。

一年之后,就在紧靠北大门的电杆下,二大娘拉着两三个孙女走出北大门,被正在电杆上作业的电工不慎掉落的带瓷瓶的三角铁板砸中,三角直插头顶,顿时血流如注,倒在了地上。我在离大娘几米远的地方目睹了这一切,吓得面无血色。


大娘被众人抬到她家堂屋,嘴里还一直念叨着“别叫血流到了我衣服上”,没有几分钟,大娘便不再说话,没有了心跳,停止了呼吸......

上世纪90年代初,我二哥在原宅上拆旧翻新,有“高人”指点说:“北大门的炮楼上住着‘东西儿’呢,拆前得烧馃烧馃,把人家请走。”我娘和二嫂听了人家的指点,依照吩咐如此这般舞摆了一番,第二天先破了土,隔了一天才动手扒,好给人家腾出一天挪动的时间。不碍房子事的没有动,在后来的风吹雨淋中,北大门终于自己塌了。

北大门,带给我家的,是不堪回首的伤心记忆。

我更是从中悟出了一个道理:没有国安,一个北大门,又怎会让你尽享太平?恶衣薄食,即使焚香祷告,家庭又安能福寿康宁?

北大门,从此和三券门一样,在成年人的记忆里,越来越模糊 ;在孩子们的一脸惊讶中,只是一个历史名词,他们从未见过......


 ——  The  End——

郭才书    芝兰园签约作者   

网名品茶悟禅,1968年生,林州市横水镇人。爱好文学和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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