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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连载·远去的汽笛声】(35)阖家团聚

战后,不少家庭已家破人亡,更多的家庭四分五裂、各求生计,正在到处打探、寻亲觅友。也有不少幸运的家庭在历经劫难后还能阖家团聚,姬家即是这少数幸运的家庭之一。

半年后,接到初昌的电报,元烁在饭桌上兴奋地对孩子们说:“我们要回家了!你们的大姐来电报了!”

元梅忙问:“大丫头现在在哪里?家里的人都还好么?”

元烁说:“好,都好!”

几个孩子也不知高兴些什么,只是看到父亲少有的高兴,也兴奋地举起双臂呼喊着:“呃!呃!团聚啦!”

元梅喝止住孩子们:“喊么事喊,静一下,听伯伯说!”

元烁说道:“大姐给你们添了个外甥女,她抱着孩子回武汉了。她联系到你们的姑姑,姑姑也在武汉。他们又联系到你们的大哥、小哥,他们现在也都在武汉,等着我们回家团聚!”

元梅说:“什么时候动身?我还要准备一下,伢们也还要跟学校请假的。”

“先莫考虑那些,”元烁对初慧说:“你去给弟弟妹妹还有你自己去请假,就请一个月。”

对元梅说:“我跟调度联系一下,看有哪些到武汉的客车。就这几天,你,把要清的东西清一下,说走就要走的。”

元梅还有些不安:“这拖家带口的,到武汉住在哪里啊!”

元烁说:“大丫头说了,元灵已经安排好了,她在梅家山买了一栋房子,我们就先安顿在她那里。”

中原地区,没有什么大山,通常将一些丘陵称之为山,如楚望山、梅家山。梅家山只是一片土坡,属于楚望山的延续,武昌南面城门中和门就建在楚望山上。

辛亥首义的湖北新军工程营营地,就在附近。当年的首义队伍,就是先攻克了中和门,然后凭借门楼的高度,架起大炮向督衙府轰击,被誉为“首义胜利的开端”,中和门也就被称为了“起义门”。

梅家山,原是武昌梅氏族人的私属农地,也是原湖北新军工程营军的军械库所在地。起义前,军械库实际上是交由梅氏族人在看管,但当时梅家的当家人,却是被比他大二十岁的孙中山称为“大哥”的洪门中人。

梅家山在抗战中曾被日军作为武昌守备部队的驻扎地。抗战胜利后,那些兵营房屋被政府接收,作为湖北省政府所属厅局从恩施复迁武汉的临时安置地。

元灵看中了不远处一片稀稀落落的低矮的樱花树林里一栋破败的小楼,就直接买了下来,并进行了重新修缮。

看起来效果还不错,元烁一大家子人住下也不不会太挤。元灵添置了些家具,又将一把紫砂壶、一个装满茉莉花茶的铁罐子放到桌子上,站在门口审视了一会儿,满意地点点头。

“到家啦,到家啦!”一阵孩子们的叫声传了上来,原来是初昌已将元烁一家人接到了家。

初珞、初江忙着带元梅放行李,给弟妹们分床铺;元灵领着元烁进到给二老安排的房间。

大家都忙碌着,只有元烁,耸着鼻子到处嗅着。

元灵笑:“哥哥这狗鼻子发现么事了?”

“茉莉花茶!”

元灵说:“大丫头给你准备的。”

元烁寻到桌子上,打开茶叶罐闻着:“有七八年没有闻到这好的花茶香了!”

放下茶罐后,元烁又拿起紫砂壶摩挲着,眼睛发亮:“这是个好物件!”

元灵说:“你算是有眼光。这把壶是你大女婿从接收的敌伪资产里淘的。当时说可能是宫里的东西,后来请人鉴定,说是赝品,你大女婿就留下来了。他也说这是件好东西。”

元烁泡上茶,打开壶盖,眯眼嗅闻,赞赏到:“观之色泽光润,嗅之醇郁芳馨。不看款式,不计真伪,壶,绝对是好壶!”

下午,元灵早早地租来了两辆小汽车,大家坐小汽车赶到江边码头,又改乘轮渡过长江,步行至以前的法国租界。

德明饭店位于当年汉口法租界的德托美领事街,后来改名为四明路,因纪念抗战胜利,刚刚又改为胜利街。

当年清政府修建京汉铁路,将汉口大智门火车站作为这条铁路的终点,平汉铁路管理局南局就建在原来的四明路。

精明的法国商人圣保罗预见这条纵穿长江以北大半个中国的铁路终点所蕴藏的商机,就在平汉铁路管理局南局的对面,修建了这座优美的饭店,起名为“到终点(TERMINUS)”,音译为“德明”。

武汉沦陷后,平汉铁路管理局南迁;现在抗战胜利,才又迁回到原址。看着这条熟悉的老街,元烁不由得激动地左顾右盼,丝毫不理会旁人的谈笑。

明德饭店是典型的法式建筑风格,黑色铁皮屋顶,浮雕花纹墙面,圆形的老虎窗使整个建筑立刻活跃生动起来。

一身戎装的初珞、初江兄弟,已经等候在饭店门口。

元烁和元梅看到已长大成人的两兄弟,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了,不停地拍着他们的高大宽阔的肩膀。

初昌抹着眼泪催促着弟弟们:“真是的,还不快把伯伯、姆妈接进去!”

两兄弟簇拥着父母、元灵抱着初昌的女儿、初慧抱着弟弟初胜、初昌领着一群弟弟妹妹,走进拱券门廊,踏上台阶,推开圆形的旋转玻璃门,进入典雅辉煌的大厅。

孩子们走在松软的地毯上,仿佛走在浮云上,生怕哪一步会陷下去,小的拉住大的、大的又扶着小的。

长廊的尽头,是堂皇华丽的餐厅。走进餐厅包厢,金光闪烁的水晶吊灯下,铺着白色台布的大圆桌上已摆好了酒菜。灯光照耀下的玻璃杯、银勺,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但这一切,都没有抢去两位老人对近十年来未见面的子女们的关注目光。

元烁看着酒席,说:“我先说几句。我们虽然团聚了,但你们的奶奶不在了。她老人家走的时候,我没有尽到孝,你们也都没有尽到孝。你们给奶奶加个位置,摆上碗筷,也算是奶奶跟我们也团聚了。这第一杯酒,我们敬奶奶。”

初慧忙加了一副碗筷。大家都站起来,将手里的酒杯举起,向这副碗筷敬了敬,然后跟着元烁,将杯中酒洒到了地上。

场面有些肃穆。

元灵举杯说道:“敬了奶奶,这第二杯酒,就举杯同饮。经历八年兵燹,劫后余生,今日在汉的姬家终于团圆。大哥,您再说两句,我们喝杯劫后余生、合家团圆酒!”

元烁坐下来,说:“都回来了,好!是姬家之幸,也是国家之幸!不多说了,干!”

大家一饮而尽。

元烁倒上酒,站起来说道:“这第三杯酒,我敬你们。战乱中,我没有能尽家长之责,你们靠自己闯过来了,我既感到欣慰又感到愧疚。这杯酒我先干。”

元烁一饮而尽,虽然满桌的人对他的自责并不认同,也只好边抗议边无可奈何地干了杯中酒。

元灵提议道:“下面,你们各位逐一向你们的父母汇报自己这几年的经历,并敬父母一杯。来,一位位来,从老大开始。”

初昌将抱着的孩子转给初慧,说道:“我和鹤鸣带着初珞、初江到重庆,先是随蒋夫人做些支援抗战的事。初珞从学校参军走后,鹤鸣随地质调查所去大西北找石油,又后参加了玉门油矿的开发,我跟去在调查所做会计。

直到胜利,鹤鸣又随政府资源委员会,负责东北的钢铁厂、煤矿的接收,所以这次鹤鸣没有空回来看望您。我现在就专职带孩子,等鹤鸣安定了我也会调到跟他一起的单位。”

初昌举起酒杯:“我今天就以茶代酒敬伯伯、姆妈,还有姑姑,伯伯、姆妈拖儿带女,颠沛流离,历尽苦难,八年杳无音讯,女儿不能在身边服侍,女儿不孝!女儿敬二老了、敬姑姑了!”她哽咽着,几乎喝不下。

元灵忙劝慰道:“丫头,好啦,大家不是都好好的吗?大哥,大丫头和鹤鸣为抗战找石油,也是历经艰辛,不是报上写的吗,'一滴汽油一滴血,一个轮胎一条命’。大丫头劳苦功高,是抗战的功臣!大家说是不是?来,我们一起敬功臣一杯!”

元灵继续安排着:“下面有请我们的抗日英雄姬初珞!”

初珞站了起来:“伯伯、姆妈,儿子上前线,到了缅甸,儿子没给姬家丢人,亲自杀敌无数,凭战功升职到少校营长。死了很多兄弟,但伯伯、姆妈保佑,姬家祖先保佑,我回来了!”

元梅问道:“你还好撒,没有受伤吧!”

“妈,还好,受过一次小伤,把屁股皮划破了,再就是得了一次疟疾。那疟疾很厉害,我们死了不少兄弟,但我命大,没事了!”

元烁说:“嗯,好!你是抗日英雄。还有你,初江,你也是!”

初江站起来说道:“伯伯,姆妈,我是中国远征军新三十八师政治部宣传队中尉。我是追着大哥到的缅甸,但就是没有追上。我没有杀过敌人,只是做宣传鼓动,并负责师部三青团的工作。”

初昌说道:“我是说撒,江弟从小文质彬彬,写写画画、吹吹弹弹还可以,他么样就去当兵了。好,好,平安回来了就好。”

初江不好意思地说:“还得感谢姐夫的那把口琴啊,就是我吹口琴时被长官选出来做宣传工作的。”

元烁说:“两位代父从军的抗战英雄,来,我们共饮一杯庆功酒!”

元灵取笑元烁:“你说的么事啊,代父从军的是花木兰,你么样把这两位铮铮男儿比喻成女人?罚酒,罚酒!”

大家哈哈大笑。

元烁也觉用典不当,但仍自圆其说道:“我的意思是,我要年轻些,也要上场杀敌!我上不去了,我的儿子替我杀敌了!不行吗!”

元灵笑了:“行!行!虎父无犬子、上阵父子兵,行吗?”

元烁说:“诶!还是我们的女状元会用典故!好啊!我喝!”

元灵又提议:“这样,两位英雄给伯伯、给姆妈敬个军礼!”

“敬礼!”初珞、初江一同给元烁、元梅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元梅措手躲避,元烁却回了个标准的军礼,迟迟不肯放下。

元灵拉了他一下:“快,先干杯!”

元梅问元灵:“你也说说你的八年啊。”

元灵说:“我是杀敌无功、育人无誉啊!”

初昌忙问道:“姑姑,你们不是随湖北省教育厅到恩施组建'联合中学’去了吗,省党部、省政府都在恩施,大后方,不是正好安心搞教育么,以姑姑的德才,么样会'育人无誉’啊?”

元灵扬起眉头:“是大后方,也是湖北抗战的政治经济中心。这样的中心也是是非的中心,动口的比动手的多,口号满天飞,政见天天新。我干脆实行'三避’——避而不听、避而不见、避而不谈,也强制我的'女一师’这样做,闭门教学,希望在这样难得的环境下培养出教育人才。

好啦,学生们受共产党的鼓动,翻墙出去集会游行,谴责我是大学阀,压制民主,居然要求政府撤换我。哈哈,笑话,太小看我了,陈诚能撤换我吗?敢撤换我吗?”

元烁提醒道:“穷不失志,富不癫狂啊!”

初昌没理会父亲,对姑姑点着头:“是啊,当时陪都重庆也一样,想踏实做点事真不容易。”

元灵说:“你晓得吗,战时恩施的联中,鄂西、鄂北二十几个分校,学生一律公费,膳食、学费、服装、书籍、抄本等等,都是由政府负担的。

外面还在打仗啊,你和蒋夫人一起,还在到处募捐啊,政府在战争中间还花这么多钱,是要你们来开政治沙龙的么?我能不严厉阻止吗?我抱定的目的是,要培养合格的师范生,要她们在我领导的学校受到完整、健全的师范教育。”

元烁问初昌:“丫头,北边的铁路都恢复了么?”又问元灵:“你晓得武汉这边的铁路局都恢复了么?”

元灵说:“这些,你还是要问你的老连襟严肃。他也回武汉了。”提到严肃,元灵又想到一个人,说道:“你晓得日本占领武汉,充任武汉特别市政府市长的大汉奸是哪个吗?大跌眼镜啊,居然是张之洞的小公子张仁蠡!”

元烁也深感意外:“张公家也会出汉奸?”

“可不是!这个张公子在武汉做了三年的伪市长后,又调任伪天津特别市市长,最后在天津以汉奸罪被逮捕了。而且听说他们张家好几个公子都做了汉奸呢。”元灵无不惋惜地说道。

初珞和初江先是小声争执着,但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竟毫无顾忌地吵了起来。

初江喊道:“你这么出生入死,为的谁,打的谁?那么多兄弟尸体都留在了缅甸,你忘本了么?”

初珞对吼着:“你是搞宣传鼓动把自己也搞傻了吧,什么事都搞得这么偏激、这么对立?日本人就没有死人么?”

“他们该死!我们的队伍就是去要他们的命的!要不我们跑到那么远的丛林里去是搞么事的!”

“你搞清楚,战争结束了,活下来的人都还要过生活的!”

“你是军人!是长官!别人可以,你不行!”

“我要你管么?我的长官都批准了。”

“这是姬家的事,你是姬家的长子!你不能做汉奸!”

“你说谁是汉奸?!”初珞站起来就要揍初江。

全桌人都惊呆了,也不知道他们为何吵起来。

初昌喝止道:“你们搞么事!伯伯姆妈还坐在在这里啊。”

初珞放下了手臂,但拿起酒杯,猛地把酒泼在了初江脸上。

初江未敢还手,张张嘴,看着元烁。

元烁站起,端起酒,泼到初珞脸上:“兄弟相见,八年浴血抗战的亲兄弟,八年才见面,见面就这样?滚,都滚!”

初珞红着眼睛,环眼看看各位,拿起军帽,离身而去。

元梅责怪着元烁:“你这是搞么事哟,好不容易团聚了,再大的事也不能动手啊!你看,你看……”

元灵指责初江:“你也是,再大的事也不要在今天闹嘛。你们兄弟到底么样了?”

初江看着元烁,低声说道:“大哥他带了个日本女人回来了,还要结婚。”

“什么?!”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讶得出了声。

元灵说:“你们都不要急,到底么回事这一下子能搞得清楚?初江,你告诉我他住在哪里,我一会儿去问问他。”

初江说:“他就住在单洞门那边的黄埔旅社。”

元灵说:“好啦,初昌,你照顾家人走吧,再晚就过不了江了。”

元灵连夜赶到黄埔旅社找到初珞,先是数落起他:“有么事不能先跟姐姐、姑姑说?你们两个,从小到大,么时候谈得拢过。听说,你跟一个么事日本女人有么事瓜葛?”

初珞把头低低地垂在胸前:“是的,我这次本来是要跟你们说的,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元灵问:“你是准备娶她?”

初珞抬起头:“是的,我先还准备把她托付给家里先住一段时间,后来看到一大家子人都还没有落定,就没有开口。本来还想多在武汉待几天,现在不行了,我已接到命令,明天就要归队,部队要调动。”

元灵问道:“那个日本女子呢,现在在哪里?”

初珞答:“她暂时在我们部队卫生队里帮忙。我本来可以托人让她到汉口陆军医院上班的,只是怕她的日本人身份被人欺负。”

元灵心平气和地说:“你给姑姑说说,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些么事,讲来听听。”

初珞缓缓说了起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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