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雁阵——
中国铁路作家
河南省作协会员
获第一、二届儿童文学金近奖，冰心新作奖。
著有散文集《麦子的语言》、《一个人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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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司机的歌
与五百个轮子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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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发现你正在与五百个轮子一路同行的时候，你的自豪感便油然而生了。
这列货车共六十二辆，每辆八个轮子，加上机车的十二个，总共五百零八个轮子。它们是在夜幕刚刚降临的时候，才聚集在你身后，并排列成行的，它们和你驾驶的火车头，组成长长的一列。
你喜欢“车轮的部队”这个伟大的称呼，如果拿人们习惯的叫法：一列普通的运货列车，那就真有负于五百个轮子在大地上风驰电掣飞奔的壮观场景了。
在编组场等了大约七个小时，你才等到你的车轮部队。它们相对于你焦急无奈的心情，实在是姗姗来迟。所以，一待它们集结在钢轨上，你就迫不及待驱动火车头与它们连接。
那些结实的铁手（车钩）紧紧地扣在一起，一根风管也接通了。这样你们就可以手拉手，息息相通。
如果你发出“启动”的命令，即使它们不情愿，有的在打瞌睡，有的还在望着天空发呆，但只要你的命令一发出，你听吧，它们就会迅速一个叫醒一个，咔咔、咔咔，缓缓启动，逐渐加速，直至进入风驰电掣的飞奔状态。
你喜欢这种超凡脱俗的飞奔状态，因为它张扬着一种生命的个性与活力。大地是宁静的，头顶逐渐清晰明亮的星星是宁静的，铁路两旁的树是宁静的，树杈间那个黑乎乎的鸟巢是宁静的，从人类居住的窗口投出来的灯光是宁静的，伏在地上的钢轨是宁静的。
只有火车，只有你的激情四射的车轮部队，是活动的，旋转的，一往无前的。在亘古不变的宇宙星宿间，在这颗漂浮在苍穹中的地球之上，它像一条衔珠的长龙，飞奔，而且歌唱。
时令已是秋天的尾巴，冬天正悄悄走进深沉的夜色。
尖锐的风从车缝隙里钻进来，它在你的膝盖和腰背上执着地摸索，留下寒冷的印记。你侧耳细听，身后车轮的部队，是否也感觉到某种寒冷的迫近？那些滚圆的，被磨得锃亮的，昼夜旋转的车轮勇士们，它们钢铁的身躯是否也感受到了冬天的脚步？
但是，它们发出的全都是欢快的歌声，一声接一声，仿佛要从现在一直唱到未来。它们把旋转的热情，传递给沉默的冰凉的钢轨，传递给那些坚守的电杆和信号灯。歌声是问候，是鼓励，是呼唤，是祈祷，车轮的部队像一列爱的天使，一路歌声，撒播着千万粒信念的种子。
如果永远这样奔跑下去该多好，就像星座的移动，恒星的运转，行星的绕行，就像飞鸟的翱翔，云朵的飘逸，蝴蝶的舞蹈……
在这样的飞奔中，你暂时忘记了时时萦绕心头的苦辣酸甜，忘记了患得患失的痛苦抉择，忘记了病床上的亲人，飞涨的物价，柴米油盐的烦恼，忘记了人生越来越薄的日历，甚至忘记了生老病死，大地的灾难和生命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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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车需要给快速客车避让。你不得不下达一个“停车”的命令。那些车轮，那五百个和你一样，愿意抱着飞奔的幸福，永远飞奔下去的天使们，也不得不逐渐减缓速度，然后在一个小站稳稳地停下来。
山中小站。你从车上下来，开始查看那些车轮。它们都很好，你还用手默默，用鼻子闻闻，它们的身体由于奔跑，散发出热乎乎的金属气息，这跟你在酷暑日子里散发出的汗味儿差不多。
星空很高很远很亮，仰起脸，你一眼就看到了北斗星。低下头，你再审视那一眼望不到头的车轮部队。它们此刻都静默着，和星空一样的静默，车轮光洁的踏面，反射着天上熠熠的星光。
这些车轮，这些金属身体的坚强战士，它们也许来自宇宙间某个神秘的星球。它们落在大地上，被人类制作成了车轮，然后就背负着人类的物质财富，风雨兼程，昼夜奔波在风里雨里。没有叹息、抱怨、牢骚、咒骂，没有斤斤计较、小肚鸡肠，只有旋转和歌唱，只有旋转和歌唱的单纯生活，就像它们曾经居住的星球一样，拥有高贵非凡的天职。
一列列的快速列车绝尘而去。最后终于该你和你的部队出发了。斩断所有飘渺的遐想，重新奔赴旅程。这一夜，你和五百个轮子，就这样不断重复着终而复始的节奏：停车启动再停车再启动……
东边的天空发亮了，太阳好像负担着全宇宙的重量缓缓上升。你知道，地球在它的运行轨道里又自转了大半圈，你和五百个轮子还没有到达，还在重复着启动停车再启动的单调节奏。旅途的终点似乎遥遥无期。
在又一个小站漫长等待中，那些车轮亘古的沉默安慰着你浮躁的心。
车轮难道就没有亲人和故乡吗？车轮难道就感受不到漫长旅途的寂寞无奈？五百个轮子难道真的就没有，那被无尽长路摩擦折磨的痛苦？
绝不！因为它们都来自天上。它们都有着高贵非凡的毅力，它们要在这个并不完美的星球昼夜奔波，一路歌声，撒播亿万信念的种子，实践它们的天职。因为这神圣的使命，抑制了无数不良情绪的干扰，即便痛苦折磨，也泰然、坦然，甘之若饴。
路途虽远，终有到达之日。你和五百个轮子运载的那些煤炭和木材，那些机器和汽车，那些矿石和石油，它们不都是和你一样一路同行而来吗？
来自地层的煤炭走向熊熊的火炉，来自深山的木材走向制作场和工地，各种机器走向喧嚣的厂房，汽车走向天下的道路，矿石被锻炼成金属的骨架，用于支撑世界的软弱，石油为人类提供动力能源……
当然，与你同行的还有那一排落在电线上的鸟，一片总是浮在天空凝望的云，一颗默默注视着你的星星……
午后时分，你终于拉响进站的长笛，带领五百个轮子缓缓开进终点站。仿佛执着的信徒望见了心目中的圣殿，你终于感受到了一种幸福，一种与五百个轮子同行的不可言喻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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