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墙

洛阳雁阵——

中国铁路作家

河南省作协会员

获第一、二届儿童文学金近奖，冰心新作奖。

著有散文集《麦子的语言》、《一个人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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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墙

石榴的寓意是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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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很羡慕邻居高楼伯家那面院墙,因为挨院墙种着两株石榴树，夏天墙里开红艳艳的石榴花。

石榴花和青花瓶一样的石榴果，隐在碧绿的枝叶间。它们从院墙里探头探脑的样子真好看。我给这面墙还起了个名字，叫石榴墙。

这面墙脸儿朝东，还避风。冬天，大家都喜欢端了饭碗聚到这儿，边吃饭边晒暖聊天。

为什么，我家就没有一株漂亮的石榴树，没有一堵紧挨着石榴树暖暖和和的墙呢？

我嫉妒地问奶奶。奶奶张开只剩下几颗牙齿的嘴，呵呵笑了。

“天下好东西多着呢，谁也不能都占全了。人家有石榴树你都眼气（羡慕）了？你咋不说说咱家的香椿树、枣树呢，他家可没有哩！”

听了奶奶的话，我的心理平衡了不少，可是一看到探出墙的红石榴，一经过那堵热热闹闹的墙，心里又不免酸溜溜的。

人往往这样，总爱盯着自己没有的东西，自己有的，有时候却并不太在意。

02

冬天的清晨，第一缕阳光总是最先照到高楼伯家那面墙上，当阳光逐渐加厚，把那面墙镀成金色的时候，一些人就陆续来晒暖了。

老人们抄着手，裹了棉袄蹲在墙角。妇女们搬了小木凳坐下来纳鞋底。中年人站着在这里闲聊天儿，孩子们则在这里追逐嬉闹。

高楼伯当然是这里的活跃人物，因为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要是没他在场，就像大戏没了主角。

流浪木匠高楼伯年轻时喜欢满世界游逛，到了四十多岁才从外地领回个老婆。现在他有两个女儿，一个是妻子和先夫生的，一个是他亲生的。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再添一个儿子。

但是几年过去了，妻子并无生育儿子的迹象。但高楼伯似乎很乐观，他坚信自己的儿子早晚会来到世界上，亲亲地叫他一声爹的。

“楼伯，你见得多，说说城里人咋过冬，他们钻进水泥鸽子楼里冻不着？哪像咱晒着暖儿美气。”

“你小子就臭美吧！人家有暖气，晚上也热烘烘的，就跟钻到火炉边的猫窝里似的。”高楼伯轻蔑地瞟一眼光棍儿栓柱。

“那你为啥不留到那儿享福，回来干吗？”拴柱反唇相讥。

“让我住我还不稀罕呢。看不见树，看不见河，看不见日头，有啥意思？哪像咱这儿大天大地，看着也舒服。”

“哼，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拴住嘟囔了一句。

高楼伯也不生气，依然乐呵呵的跟别人聊天。

03

但是有几个孩子在比赛跳高，看谁能抓住墙里伸出的石榴枝儿，有一个竟拽到了，使劲儿往下拉。

高楼伯突然变脸，恶声恶气地嚷：

“撒手撒手！没教养的坏东西，石榴树也是乱拽的！”

孩子们吓得松了手，石榴枝儿又嘭地一声弹回了原处。

大家都有点纳闷，一向对孩子们笑呵呵的高楼伯为啥发那么大火。

答案是奶奶告诉我的。

高楼伯年轻时“不正干”，就爱游手好闲，现在眼看奔五十了，却急切地盼起儿子来。

别看他整天笑呵呵，打起媳妇女儿来下手狠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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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那两棵石榴树还是他爷爷栽的，就是希望后辈多子多福，可事与愿违，他这根独苗竟让父母伤透了心，他们都相继过早去世了。

我上初中的那年春天，高楼伯的妻子带着大女儿走了，又过了些日子，他的十来岁的亲女儿也偷偷跑到了母亲身边。

高楼伯去找了几次，但妻子女儿都不愿意回来了。最后，只剩高楼伯一个人，他守着一个偌大的院子。

那个夏天，我偶然看到高楼伯，他蹲在东面的那堵墙外，抱着头发愣。

热辣辣的太阳照着他，好像要把他整个烤化了。

在他背后，从墙里伸出的树枝上，缀满了鲜红鲜红的石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