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路公交车

我和朋友坐在宿舍里聊天，谈到如何面对烦恼的时侯，我说一个人去坐末班的公交车，我们相视一笑，掩饰不住意会的浅喜。

二十年前，也是冬天飘雪的夜晚，我们只身在这个城市的一间小屋里互相取暖。

二十年，我们已经不复多愁善感，但是偶尔还会想起当年的片断，像六路公交车。

那时侯我们会在市场里吃一份面皮，然后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

去坐六路公交车。看着它缓缓经过挂有铁路路徽的圆门，一路向城市的中心驶去。

金陵桥下，水流似乎并不大，一块一块的菜地把河滩分成很多个不规则的形状，其间还有拾荒人搭建的棚子。我们是这个城市的游子，却总在顽固地寻找着心灵的家园，有时侯甚至觉得自己不如拾荒者过得安心自在。

好在那时的感触常常是转瞬即逝，车到下一站的时侯我们就已经是另外一种心情。

金陵桥西，每当这个熟悉的站名响起，内心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些期待，这里是出入城市中心的门户。如果时间尚早，便从这站下来，一路步行着，去逐渐喧闹的人流中淹没自己。

汽车站，火车站，还有那时的工人文化宫，我们看着傍晚的人头在灯火初上的街道攒动，还有薄薄的夜色里到处飘动的歌声。一盒冰淇淋

或者一盒果汁，我们就会在那个夜色里变得快乐且满足。

有一次我们一直走到了人民商场，

一楼的楼梯口新起了一家电脑选发型的桌子，看着屏幕上不断变幻的发型，禁不住产生了尝试的冲动。我们俩坐在那台大概是286的机子跟前各选了两张共十六元，一张长发飘逸，一张短发秀美。围观的人脸上满是羡慕和好奇，有的甚至在热烈地评价着哪张看起来更美。

出了商场夜色渐深，六路车从身边经过的时侯我们仍然陶醉在奢侈的尝试中喜不自胜，一路边闹边笑不自觉地竟然走了回来。

往事随着六路车的路径向前，它让你叹息的同时却不由自主露出微笑。

我们一起站在胜利桥上看自行车流人来人往，嘴里哼哼着“青春的花开花谢让我疲惫却不后悔，四季的雪飞雨飞让我心醉却不堪憔悴”，

我们一起在清姜的大坡上比赛跑步，却没有一只看起来更像兔子敏捷活泼，

我们坐在终点站益门堡的站牌下旁若无人地唱着“带着点流浪的喜悦我就这样一去不回，没有谁暗示年少的我那想家的苦涩滋味”。

虽然那时侯我们已然过了最美的青春岁月，但是我们还在那个应该叫做青春的时段里不停不息。

之所以想起这些事情，缘于听了儿子推荐给我的北大才女刘媛媛的演讲

，她说在她遇到挫折的时侯她会一个人走上北京的街头，有时会一个人去坐公交。

记忆的闸门在冬天的夜晚就这样被轻易地打开，今天看来，当年的烦恼也罢忧伤也好，其实都是成长过程中每一次破茧的经历。只是有的人在破茧中新生，有的人在破茧中安息。

当年同处一室的朋友早已经离开铁路去经营自己的生活，我还在离宿舍不远的地方继续看着六路车的来来往往。

要么安静地坐下，要么决绝地离开。六路车依然在开，时光却不再返回。